相比较外间的喧闹，店内安静许多，这清水阁虽然派出了小厮外出揽客，看起来也不过是形式，外界围观的百姓都知道这理，只当热闹看，日落之时才是这店铺真正营业之时，也就是宋问初来乍到，一头撞进来。

正对门口的主柜，宋问看别人勾墨入了神，秋菱在右柜台吃桂花糕也入了迷，师徒二人谁也不急着离开。

昨日大雪，这地上可少不清扫后的雪迹，这大清早的又是人来人往，早就被上一层薄薄的雪白，路人也知其中之理，来往行人都是轻抬慢放，小步疾行最是常见。

宋问心有所感，带着笑意回头看向门口，外头小厮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一位方当韶龄的淡红色衣裙女子，风风火火踏过门槛，小厮在后苦笑不已，那女子进门就嚷着抱怨之语。

“何掌柜，你这店名气够大了，还整天在外头吹嘘什么？惹得一群闲人聚集，我这摔了一跤，你得赔偿于我。”

低头研磨的何掌柜抬头，见到是她，神情一松，笑着说道：“佘姑娘怎么来了，可是偷跑出来的？”

“瞎说什么，何掌柜你不要乱说啊！我那盒‘摘桂’呢？”

“这可不巧，您往右边看。”

那红衣女子顺着何掌柜的笔杆，往右侧看时，秋菱正好将最后一块桂花糕拿了起来，那女子冲将上前，嘴里喊着：“姑娘！手下留情！”

宋问也不知她一身繁冗的衣裙，哪里来的本事，三两步就走到了秋菱身边，欲下手拿过那块糕点，又赶忙收了回来，盯着一脸茫然的秋菱，她问道。

“姑娘，这最后一块‘摘桂’给我可好？”

宋问瞧着索得美食的红衣姑娘毫不忌讳的，就在店内吃了起来，连声说好，三口吃完那一小块，意犹未尽地看向空荡荡的盒子，强行打了个饱嗝，将一块银子塞入秋菱手中，潇洒而去。

临走之时还不忘瞪了宋问一眼，盯着未出阁的姑娘笑，登徒子！

看她走远了，秋菱拿着那大约有十两重的银子，走到了主柜这里，何掌柜适时地说道。

“我看先生也不是缺钱之人，在下给您一个忠告，这银子还是放在我这，待会儿啊，也好解释清楚，要不这恒县，先生可是难出了。”

“却是为何？”

宋问接过秋菱手中的银子，放在柜台上，他倒要听听这故事。

何掌柜终于调好墨水，擦了下手，拿起那块银子，将底部翻开给宋问看，说道：“先生请看，‘云州官银庆平二年制’，这绝对是佘姑娘从他家府库取来的，这要是擅自使用，保不准就惹上官司了！”

“有点意思，这位佘家小姐为何要盗取她自家之物？”

外间小厮也进来歇息了，聚集的人群散去，何掌柜看四下无人，悄声说道：“这可说来话长，佘家沙场搏出这偌大的家业，这也无子承继啊，只有这独女养在膝下，又是武人出身，底蕴不厚，养成了这豪爽的性格。”

“别说是大儒，这连一般的秀才都不到他家，德高望重之人看不起他这武夫的身份，一般人又怕影响清誉，这一来二去就将佘家小姐放任自流了，这拿库银买卖之事，拦都拦不住，她总能进库房摸点什么出来。”

这就有趣了，宋问没想到还真有这等人，这是要劫自家宝库救济他这等穷人啊，可貌似选错了对象，这救济之物也未曾选好，财物事小，库银要是短缺了，闹不好就是家道中落的下场。

心满意足的秋菱，眯住那一池清泓，她可不管这些小事，口腔里的清香经久不散，已经够她忙活的了，哪有闲心理会官银与普通银两之差。

“菱儿，你为何钟爱这桂花糕，我记得你可从来不贪口腹之欲的。”

秋菱歪着头想了一会，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记得第一次下山，吃的第一口甜点，就是这桂花糕，从此就念念不忘。

看宋问都不着急，还有闲情去问徒弟的爱好，何掌柜抬起眼皮看着他，提醒道：“先生，这官银你可要放我这？如是要带走，我劝您啊早早地出城，我绝不提嘴。”

“掌柜的，我又不贪这意外之财，就是想见识一下，这佘家怎么处理这事的，我就看个热闹。”

城中宋问与何掌柜扯着闲话，城外的一处庄子里，早就闹得不可开交，管库尽早准备拿这一批赏赐官银去熔炼，以便使用，谁料进到库房之时，银子洒落一地，清点之后发现少了将近百两。

佘家庄园

“你可清点好了，果真少了这许多？”

“禀家主，的确少了近百两官银，账目上写得清清楚楚，您得官赏一千二百两，清算之后只余一千一百两，算去耗损，所差不远。”

佘都督抚着齐胸美髯，浓眉一松一紧，许久之后，他转头问身旁之人：“夫人，女儿可在房中？”

佘夫人步摇轻响，转头回道：“今早送去肉糜，她还在屋内答话了，说要梳妆打扮，过会儿再吃，怎么了？”

什么时候一个不爱女红的人，也会细心打扮了，相比被女儿甜言蜜语迷惑的夫人，佘啸可是知道这女儿的德性，一天不出门就要耍性子，但你想让她哽咽几声都难，娇柔可不适合他这女儿。

领着家人往她屋中一探，果然不在里面，每当此时，佘家都会兴师动众地打马往县城而来，这佘家小姐一旦有了银钱，不找个地方花光它，是不会罢休的。

这第一站便是来到这清水阁，不出何掌柜所料，闲聊的功夫，身穿常服的兵士就涌进了店里，分列两旁，佘啸穿着绢布甲跨入店中。

“佘都督~您可来了，十两官银原封不动，您请察验。”何掌柜打开隔板，躬身出迎，说道，“佘小姐刚走不就，您往里走，就能碰上，她寻‘摘桂’不得，估摸着去酒楼了，您兴许能在那找到她。”

佘啸拿起那块官银，交给随行的管库，转身看向儒雅的宋问，开口问道：“先生是在哪处道观修行，还是在哪座州府任职？”

“都不是，宋问散人一个，带着徒儿云游四方。”

宋问从他进入神念覆盖范围，就感知到了那股气息，修者独有的灵气波动，这位云州的左都督，没想到还是位真识境的修士，看来这赵国比自己相像的要强大得多。

“先生远来是客，去府中一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