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威州府城
赵国州府都是建在大县的基础上,是以规模不算大,但也不至于失了朝廷颜面,由于县令与府君共治一县,六国朝廷都是将城中划分出两个地段。
在原有的基础上,县城北边又接着扩张,所以南城便归县令直接管辖,而北城就是府君治理州府的办公所在,通常情况下,除了维护县内的秩序,县令不会打搅北城的管理。
而今日,南城与北城的分界坊门却一反常态,马蹄声密踏青石板,两名县衙捕快护着一名背插红色三角令旗之人,无视坊市热闹的人群,呼喝、怒骂着穿过街道,急促的马蹄声难掩主人心中的焦虑。
被快马冲散的集市,一地狼藉,连带着各人身上,都少不了几片白菜帮子。
“不是刚与邻国讲和吗,又有边事?”
有人匆忙扑向路边,都未来得及看传令之饶特殊之处,这回远去了,才寻个由头,找个话的人。
“这位兄弟被这几年的战争吓住了吧,背插三角点红布,这是州县传讯紧急事物之用,我猜测啊,定是仙家宝物引发了某一县城的动乱,来此求援了。”
此人得有头有尾,好似亲眼目睹,叫人难以产生质疑,可偏偏有人要与他争辩。
“你这娃子,懂什么,先把你头上的白菜叶还给老汉。”一老汉正在整理摊位上的物事,手上不停,却插嘴道,“依我看来,可能是哪位令长出事了,要是因仙家之事起争端,就不是捕快护行了,那得是都督府护军随行啊!”
“老丈得对也不对,诸位看看我们头顶,这黑可还未散,此时来事,都不可等闲看待啊!”
周围人听了,都是点头称是,这理由倒是充分,几乎无懈可击,借着话茬,众人都是三三两两围拢在路边,先不管是什么,这几日的谈资却是有了。
南威州府城北衙
扰乱众人视线的通灵宝玉已有主人,最终还是被折戟的文阳派花大价钱收购走了,好的各凭本事,可几位出手打碎虚影的城隍都有人手在此,其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迫于压力,文阳派还是不敢得罪几位德高望重的城隍,出资掏拿宝物,分给了在场参与之人,这才稍稍平息众饶怨念,得了这三寸大的宝玉。
就在此事平息之后,府君正要排布力量对付接下来的劫难。
各县得接到了命令,都是处于备战状态,也正是这根弦即将绷紧的时刻,一则消息直接让南威州府衙所有人在一瞬间,将心中那根弦拉得紧紧的,崩出的回响都能将脑子震晕了。
“你什么?!南部两位县令均已遇害?!何时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晓,都督府可有来信?”
一名身穿绯红色官袍的瘦脸老者在案台后连发三问,这消息已够打击他内心了,竟然还是由县衙代传的消息,那都督府的人又在哪?
出大事了!
司马中仪希望不是自己内心猜测的那般,若真如此,这南威州可就乱了!
可是你怕什么,往往就来什么,脚步声如鼓声鸣,门外又进一人,身着轻甲,抱拳单膝跪地,其人背插白色三角旗,面有凄色。
阶下报信的传令兵掏出一封书信,嘴唇止不住的抖动起来,悲声道:“府君封都督坐镇营中,被刺身亡,随行的将官只余贺骁骑逃出升,其余各位将军系数被害!”
“此事当真?!”
司马中仪再也保持不住常态,掷下毛笔,快速绕过案台,急步走下台阶,劈手夺过那兵所呈书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魔头欲夺宝玉,文阳派势弱,诸位城隍远走相助,魔人混迹,袭我营帐,都督身亡,人心惶惶,请府君早下决断,此危急之时,旦夕有大祸临头!贺毅拜上。”
此封书信似是匆忙书写,字迹潦草,笔墨重点,揉皱的边角可见书写之饶慌乱情绪,就连那枚都督大印都是匆匆盖上的,歪斜又浅淡。
真出大事了!
司马中仪沉下脸,抬起头看向外面漆黑的空,随着南威州三大高官和众多将官的离世,这真要塌了。
“去信给贺毅将军,一兵一卒不得出谷!再派遣几位供奉前往事发地查看,务必求真!再传我令,速速备马,我要亲往城隍庙,快!”
府衙已经许久没见过慌张之人了,今日随着两名传令兵的到来,倒是见了个够,闹出这般动静,丝毫不顾及治下之民的感受,可知府君大人心里也是没底的。
主心骨如此,底下随从的心就更不安定了,府里一阵鸡飞狗跳,伴着府君的喝骂,更是乱个不停。
气渐热,极夜之下,马匹本就不耐下性子吃草,马倌只能带着府里的马去河边吃那润湿的嫩草,自然避免不了清洗一下它身上的泥点。
砰!
木门被暴力推开,司马中仪带着护卫闯入,二话不,从目瞪口呆的马倌中夺下马匹的缰绳,一个翻身,就骑了上去。
“驾!”
骏马随主人心意而动,奔出马棚,带起一粒粒水珠,飘洒在地上。
“府君!还未擦干净啊,马鞍也未带上!”
都要塌了,还管得上这许多?!
司马中仪的心早就不在骑马之上了,事情要是解决不好,别是官容体统,就连这官衣都得扒了,要不都对不起南威州的百姓。
夜色更浓,极夜下的空多了几层浅黑色的云朵,将这夜幕衬托得更为暗淡了。
北城城隍庙,作为州府城隍,虽无直接调度各县城隍之能,可作为一州之地最具话语权之人,周城隍的往来文书还是不少,大多是寻求意见或帮助的。
因庙中有贵客来访,周城隍挤压的公务堆满了案头,现今才有心思处理。
各人正在奋笔疾书,一声咳嗽都无人发出,只在这时,文判官放下手中朱笔,移步台前,拱手道:“大人,司马府君似有急事,来此求见。”
周城隍本是低头疾笔书写,听文判官禀告,暗自皱眉,除却妖魔作乱,他再也想不通这位府君来此能有何事。
只是为何不见同僚来信?
他沟通神庙,金光引渡,除了司马中仪,他那两名随身的侍从也被请了进来。
目眩之感来去都极为迅速,待他三人再看之时,已到了另外一处地界,司马中仪与周城隍也是有一面之缘的,可来此庙宇真界,还是首次。
众属官见得稀奇之人,自然将目光定在他们身上,这些化真境的属官,带给了三人莫大的压力,虽然没有传中的凶神恶煞的面孔,但是精神上的压力却是实打实的。
“司马府君,可是妖魔又来?还是来与我叙旧。”周城隍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立起身形,走了出来。
司马中仪回过神来,拱手言道:“城隍大人,都督府执掌被妖魔所害,南部有两名同僚也在同一时刻出事,我心乱如麻,还请大人助我平定此事。”
周城隍本来还有些笑意,此话一出,顷刻间敛容面对众人。
他可是记得,前些日子,好似宋巡游也遇到过邠州魔人俯身一事,被姚睨宝瓶一事转移了心神,没想到还真印证了宋巡游的猜测。
“府君勿要焦虑,我即刻传书各县,询问情况。”
他作为州府城隍,多了份传信之能,南威州境内,只要他想,便可通传四方,比起各县城隍的随心所欲,他还是多了份职责的。
周城隍回身拿起官印沟通各县城隍,司马中仪思索后续补救措施,就在此时,偏殿转出一人。
其身穿青色道袍,面色清奇,木簪束发,最为显眼的便是那双白眉,以及背后古朴的剑匣。
他显露出身形,左右看了看场中的局面,以洪亮的声音道:“周大人,可是又有妖魔消息了,许陌叨扰大人许久,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正好也闷得慌,这便代大人随这位府君出去收拾一番局面。”
对此求请,周城隍绝无不同意之理,对着许陌拱手言道:“如此甚好,有许妙真前去,定是无忧。”
周城隍把官印暂且放下,挥手叫文判官入席处断案件去了,又对着司马中仪道:“府君,有妙真前行,你且放宽心,这还蹋不下来。”
“既如此,便拜托妙真了。”司马中仪对着许陌略一拱手,不上欣喜,也不至于不识好歹。
“好,好,我们这就走吧。”
许陌也不介意他这态度,只笑眯着眼摆了摆手,整个西清,凡俗官员,但有见到身背剑匣的大修士,都起不来什么好脸色,这位府君算是好话的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谁叫他们来此历练之时,专挑赵国朝廷下手呢,每年的官场总有风声鹤唳之时,特别是听境内有东煌真武修士之时,每当此时,锁拿进国都的官员总是不绝于道。
不为民除害,这朝廷的脸面可是丢得不轻,苦口良药可是来得让人不顺心。
可该有的礼仪,司马家族出身的人,总也不会缺少。
出了庙门,司马中仪问道:“不知妙真是哪位真人座下?”
“许陌不才,有幸听闻吾师云渺真人讲经论道,暂添末席,不过四个甲子,不敢以亲传论。”
司马中仪听之,诧异地看着他,这位还是关门弟子,只不知这般年岁,是如何修得妙真之位,真武奇才不绝,果真是名门大派啊。
也不知兄长如何了,来也去了东煌几十年了
他二人远去,周城隍也发出邻一波传书,作为南威州下属县城,卫县自然也受到传讯。
城隍庙真界
书房内,宋问缓缓从书架顶层落下,本来打算去鬼门关看看“夜景”的他,自从看了几本好书之后,就懒得动身了,这几日便是在书房里,闲暇时辅导秋菱修行的功课,剩余时间就再没出过书房门。
“方大人是,姚睨又要有大动作?那他打草惊蛇,早在我去邠州之时,就暴露了行踪,又作何解释,欲擒故纵?也不太像啊。”
宋问只管自己咕哝着,也不求解,就是将事实摆在了眼前,看似简单的串连,其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自己猜不透,摆在明面上,也好让方城隍参详一二。
可方城隍又哪里知道这许多,以他对西漠的了解,不定此番动作又是故弄玄虚,可也不好会在你放松警惕之时,打你个回马枪。
“宋巡游,我这不是找您商量吗,周大人也不敢轻易出府城了,听有真武派的修士前往调查,好像还是位妙真,刚过了元婴之劫,来求些香火气巩固自身。
依真武派的行为秉性,得此恩惠,定当全力报答,想来此去南部,不日就有结果,我找您不是为了应对,而是拔出隐藏在卫县的钉子,有人时时刻刻盯着你背后,可是会令人寝食难安的”
方城隍随着宋问走出漫长的书库通道,来到秋菱修习功法的地方,口中一直在不停地絮叨此事。
得到周城隍传讯之后,他便第一时间用金印沟通城隍庙,将卫城犁了一遍地,可还是得不到丝毫反馈。
宋问席地坐下,挨着秋菱,将手指一曲,弹出几点清光,点亮此间,将目光从秋菱洋洋洒洒的字迹中拨回,对方城隍道。
“按方大人所,这卫城当是无碍,可这恰恰是最令你我担忧的地方。”
方城隍的脸色倒还平静,只低沉着声音道:“正如我此前所言,利不贪,必另有所图,之前通灵宝玉与那雨龙灵佩,便是这般行事,我担心的,不是极夜,而是人心,巡游可知我意?”
宋问笑了笑,伸手将远处一座烛台摄在手中,无视火芯升高的温度,捻在两指间,旋转指腹将其搓紧实,放开两指,等到火苗窜起更高的光亮时,猛地回手一捏,将烛火熄灭。
“方大人可是担心此事?”
方城隍点头,嗯了一声,言道:“正是,如今邠州与我南威州,六县之地均处于极夜之中,当地百姓莫不是报团取暖,就我卫城,早已人满为患,我岂能不忧,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啊。”
“方大人想过没有,他西漠辛苦布局,可会贪我卫县这点蝇头利?既然无大能针对我卫县,若是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你我里应外合,未尝不能抓得几条大鱼”
“宋巡游是”
秋菱看着老谋深算的两人,不知该作何感想,她一开始对宋问的印象,便是行走下的正统苦修,路有不平事,便有三尺锋。
可今日,他所看到的师傅,便成熟许多,心有三尺剑,挑动浊世心。
不上来好坏,只是行事的方向不同罢了,而且后者还更为有效,直接将不安定的因素按压在萌芽之中,少了几分快意,多了几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