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面沉如水,寒意缕缕,喝道,“什么人?”
从阴影处幽幽走出一个头戴黑色斗笠,黑纱遮面的家伙,身穿深色直裰,身上盘绕着和那团黑气全无二致的邪气。真是奇了,明明做僧侣打扮,可身上的气息却如同堕落成魔一般,让人遍体生寒。
“玉骨,你认得吗?”
“不。”玉骨若有所思。
嘉慕也纳了闷了,不是妖魔吗?怎么是个人呢?一个人类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杀死上山的人,而且斩去他们的头颅?不过既然是人,或许可以交涉。
于是嘉慕朗声问,“阁下是什么人?”
那蒙面人一言不发。嘉慕看他手腕上既没有佛珠,手上也没有拿锡杖。脚底下倒是踩着一双破旧的草鞋,脚后跟都露出一个大窟窿。
这家伙,应该不是僧侣吧……这打扮可能只是迷惑他们的。
“阁下难道就是在山上作祟的人吗?”嘉慕又问了一遍。
可是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聋了还是哑巴了,就是完全不回应。
拉倒,上吧。既然他不说话,那就是找打。
嘉慕看了玉骨一眼,表示她要出手了,玉骨没有反对。
清光于嘉慕的手中复现,她轻轻地展开手掌,七曜如同一个小小的暗器匣子,向着蒙面的小聋瞎急速射出无数闪光的细针。
那蒙面人不仅没躲,还蹲坐在了地上,让嘉慕一瞬间以为他还是个瞎子,险些都要同情他了,可是下一秒,那蒙面人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了,她的针全部打空,在地上鼓动起了滚滚烟尘。
“哇,少侠,你看到了吗,这家伙还会瞬间移动!”嘉慕目瞪口呆道。真不错啊,这一招连她都不会。
玉骨嗤笑了一声,“瞬间移动……这一看就是遁术。”
好吧,毕竟玉骨的师父是个无名隐士嘛,大概没看过来往镜,也不知道千年以后的事,不理解她的梗,她理解!
嘉慕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理解你!”
玉骨“……”
那蒙面人倏忽消失,又很快出现,那邪气此刻就在两人的身后。
“喂。”玉骨看了她一眼。
“明白。”嘉慕点头。
这小子这么会躲,那就用最快的招数,让他躲不了!七曜剑在须臾之间出现在嘉慕的右手上,嘉慕释放力量在七曜剑之上,那光柱一样的剑刃,涌动着霹雳之声,纯白炽光。嘉慕只稍稍转动手腕,一道足有三尺宽的光束,带着一往无前的破坏力,朝着蒙面人射去。
这一击之速,天下间能够躲过的人少之又少。那蒙面人当即又要使遁术,却还是被嘉慕打中了他的腿。
“不错嘛,还挺像样的。”
嘉慕以为这一下杀不了他也是重伤,却没想只是伤了腿而已。遁术这么厉害的嘛,师父都没教过她这个,不过,也没见师父有用过就是了。
玉骨也是观察力很强了。那蒙面人在仅仅两人面前用了一次遁术,嘉慕还懵懵懂懂,玉骨就已经看破了他的移动轨迹,在他第二次遁形再次出现之时,从上而下握剑而刺——刺啦的一声,划破了那蒙面人的斗笠,有鲜血从他的脖颈上流淌而下。
那蒙面人居然没有惨叫,只是闷哼一声。玉骨的剑刃透出似乎能够将空气都凝结的寒气,毫不留情地继续撩去,那蒙面人只是手捂斗笠,没有还手之意,全力逃窜,但也算乱中有序。
什么意思,突然出现也不说话,也不攻击,被打就跑。
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虽然想不明白,但事见到玉骨追了过去,自己也就跟着过去了,跑了不知道多久,玉骨停了下来。
“怎么了,追丢了?”
“不是,这里有人声。”玉骨正在凝神倾听,于是很小声回答道。
好像是从哪里传来了微弱的求救声,只是淹没在风声树叶声之间很难辨认方向。两个人一边听一边找寻来源,过了一会儿,还是玉骨发现了一个浑身是伤,但好歹还是活着的人。
“你坚持一下,”玉骨扶起他,“你是山下村子里的樵夫吗?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呢?”
那樵夫断断续续地,“死了,死了,他们都被妖怪杀死了……”
“什么样的妖怪?”嘉慕追问。
樵夫惊恐万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黑漆漆的……一下子冲了出来……他们俩的头就一个接一个地掉了下来……”
玉骨简单地给樵夫包扎了一下,将他背下了山,放在了其中一个老太太的家门口。
“还是不要见他们了,无法面对。”嘉慕面色戚戚然,“敲敲门,等他们出来看就走吧。”
玉骨也赞同。
“我说,山上的妖怪我们还没抓到,最近不要上山了,等到抓到了我会告诉你们的,”说着,嘉慕从布袋里把带的银子都掏出来,放在门前,敲了敲门。
等到两个人再上山,就没有更多的发现了。
这次没能抓住那个奇怪的人,真是挺遗憾的。但也让他受了伤,尤其是玉骨那一下,嘉慕怀疑他会因此而面目全非。虽然如此,嘉慕心中尚有怀疑,那个蒙面人真的是那个杀人砍头的凶手吗?总觉得不太对得上。问玉骨他也说可疑,可是再山上也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今天只能放弃了。
回到家里,念文告诉她,她不在的时候宫里来人了,说皇上明天要召见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说这话的时候,念文有点紧张。
嘉慕笑着摸摸她的头,“什么事等明天就知道了,我国师大人有什么好怕的,快回去睡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念文却坚持要伺候她更衣才肯睡,就算成全小姑娘的一番好意吧。
随后坐在床上打坐了半个时辰,嘉慕方才睡下。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打坐修炼,吃过饭便去了皇宫。
说起来,之前皇帝给的那个小盒子里装的是一块颜色通透,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玉佩,上面还刻着罗衣两个字。这个……不就是之前穆帝赏给兰舟先生的玉佩吗?给她的意思是,作为国师的凭证吗?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把它戴在了身上。今天在殿外等了许久,才见到皇帝。
他今天穿着藏青色的常服,颀长的身材,面对窗户站立着,听到她进来,转过身对她温和地微笑着。那端庄美丽而英气勃勃的容颜上,有些许疲惫之色。
“参见陛下。”嘉慕恭敬地行了一礼。
皇帝负手而立,“这两天事情比较多,还没能抽时间和你聊聊。嘉慕,坐下吧,不用那么拘谨。”
嘉慕也没想那么多,让坐便坐了。
皇帝眉目舒展,“朕很喜欢你们隐士的行事作风,不拘泥于世俗礼数。记得小时候,穆帝在世,兰舟先生从旁辅佐他时,朕曾经看到过两个人交流时候的样子,就和认识多年朋友的一般,自然而亲切。
在朕登基之后,就想着如果能够请到隐士做国师,一定也像穆帝那样,能与他亦师亦友,亲密无间。”
看皇帝还蛮真诚的,嘉慕也诚心夸赞,“陛下果然是陛下呀,单凭这一番话,就足以看出陛下胸怀之广,见识高超,嘉慕十分敬佩!”
这话真不是拍马屁,毕竟是一国之君,众星捧月的存在,能够看得起她一个山野村夫,要和她交朋友,说实在的,很不容易。
皇帝平时听惯了百官的赞美,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换了个话题,“这两天在京城住的还习惯吗?”
“非常好。只是不知道做国师到底要做些什么,心中茫然若失。”
皇帝见她也不拘谨,笑容更盛,“国师本就是一个闲职,一个称号罢了,并没有一定要做的事情。不过朕听说你昨日捉了十余个盗贼交给了府衙,可确有其事?”
本来觉得是个好事,但是被皇帝这一问突然心虚起来。
嘉慕尴尬,“是啊……就是闲来无事,顺手做的而已啦。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没有给陛下添麻烦吧?”
皇帝安慰她,“没什么麻烦,京畿县官还准备登门向你致谢呢。”
“那就好,那就好。”嘉慕笑了笑。
那边皇帝突然问,“嘉慕,你知道为什么朕要请山中子做国师吗?”
嘉慕摇头,“不知。”
皇帝娓娓而谈,“两个月前,有一位高人路过京城,先是展现了一番神通,惹得众人钦佩,而后于宫门口占卜了一卦。说三年之内,南朝将再一次重演当年霜月的悲剧。”
霜月的悲剧?
“是说会有妖魔袭击南朝吗?”
皇帝颔首,“正是如此。等到高人的卦辞传到宫里之时,那人已经不知所踪了。朕虽然在各地加强戒备,同时安排人手调查妖魔踪迹,争取防患于未然,但百姓却因为这个卦辞而人心惶惶。无奈之下,朕只能着手下四处寻访能够担任国师一职坐镇京城,能够安抚百姓,并在危难来临时降服妖魔的高人隐士。”
“所以,找到了我师父山中子吗?”原来是这样啊。
“正是。现在你明白了吗,嘉慕?朕实话与你说,自从把敕封山中子的高徒为南国国师这个布告发下去之后,百姓的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但这还远远不够。
若你能够在南国之中多多提升自己的名气和威望,百姓会更加信任你能在危难来临之际力挽狂澜。朕要的,也就是这一点而已。至于妖魔会不会有一天真的来临,以及到时候如何解决,这就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了。”
这话的确是非常真诚。但是好像皇帝还是少和她说了一件事。
记得玉骨说过,只要她在京城一天,如果出了事,他师父就不会冷眼旁观……不过,毕竟这些话也只是玉骨的猜测,就是是真的,也不好从皇帝的立场下说出来,这一点倒也可以理解。
于是嘉慕郑重回答,“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