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体育课和监狱的放风除了名称不一样,从心理意义上相差不大。越是逼近大考,这种感觉越强烈。学生都说:“能打两秒球就打两秒。”
王一喜欢打羽毛球,宋童喜欢看别人打羽毛球。没有跟别人凑成搭档的女同学经过思考后,带着不能表现出不情愿的表情跟王一对打。就像一些人喜欢唱歌但五音不全一样,喜欢打羽毛球的王一连发几次球都不过网。女同学几经挣扎后还是放下了球拍转头去踢毽子。王一只好提着拍子坐到树下。
“体育课都没剩多少节了,你怎么不好好珍惜。”
王一看着从一开始就坐在树荫下的宋童,不知道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看你发球都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宋童拿起王一的球拍,把羽毛被打秃的球垂直往上打。
王一坦诚地问道:“李阳是怎么知道我那些工具藏哪儿的?”
宋童吃惊片刻后冷静下来,“共享一个房间,发现也是早晚的事情。”
这更令王一不解:“他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进我房间。”
宋童把球往王一的头上打:“不是让你别欺负人了吗!”
“是他欺负我!他威胁我说要告诉我爸!”
这话毫无可信之处,特别是那天看见李阳的书包被弄破后还是不愠不火的,宋童就更加不相信李阳会欺负人。
她顺势道:“那你得赶在他之前跟你爸爸坦白一切,证明你不怕他,你比他厉害。”
王一睨视宋童:“为什么我觉得你在怂恿我戳穿自己?”
“我是你朋友,我会这样做吗?”
王一不敢苟同:“你不是我朋友。你大概是我成功路上最胖的绊脚石。”
话音刚落,一颗篮球滚到宋童的脚边。她捡起来走到球场边,看见之前取笑王一又被她作弄回去的那个男同学,正大汗淋漓地跑过来。对方伸出手想要回球,不料瞬间又缩回去挠了挠头。
“不说‘谢谢’吗?”宋童颠了颠手上的球,眨动圆亮的眼睛。
男同学挠头越挠越用力。宋童双手握住球,一个跳跃,球从手中呈抛物线“咻”一声穿过球筐落到地上。男同学的脖子顺着宋童的动作绕了一圈,脑子没回过神,嘴巴先张开:“你要跟我们一起打吗?”
宋童爽快地跑进球场。王一急忙叫住她:“你打篮球?”
“是啊,怎么了?”
“你是女生啊。”
宋童边运球边说:“这是‘篮球’又不是‘男球’。”
树荫下剩下王一一个人。
下课前五分钟,体育老师吹响了集合的哨声。老师语重心长地告诉大家,从下周起,体育课要按照惯例被割让出去。王一并不关心体育课的割让情况,反正割让的多寡与他的成绩不成正比。他关心的是他的另一重身份和工具。李阳的威胁令他无法继续坐视不理。
借着全市统一校服的条件,王一趁放学时学生来来往往,骑车潜入了李阳的学校。自行车车棚里停着数以百计的自行车。王一专往旧车的方向看,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李阳的两个轱辘。车身上的喷漆已经掉得差不多,锈蚀反而成为一种花纹遍布车身。链条感觉也有一点松垮。王一还想评论一下车胎,但被身后走来的两人打断了思路。
“那乡下来的又拿第一了。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需要奖学金,别的学生都是富二代。”一个学生说。
“他搞得班上竞争压力好大啊。”另一个学生说。
前者越想越激动,一脚就踹上王一刚刚评论的车子。骨牌效应,车子一辆接一辆倒下,最后一辆倾靠在王一身上。王一顺着车子望向那两个学生。
“喂!帮忙把车扶起来!”踹车者命令道。
王一确认那人是在命令自己后,越过其它车,走到李阳的车旁把车扶起。车头有东西掉下来,落在倒卧的车堆里,王一看不清楚。他转身正要走,却被踹车者拉住。
“叫你把车扶起来你没听见?”
“你踹哪辆我扶哪辆不对吗?”王一还刻意看了看李阳的车,说:“你踹的是这辆没错啊。”
看了半天戏的同伴,遥指王一身后的方向说“他来了”,拉起身旁的踹车者就要走。王一回首,李阳正低着头往车棚的方向走。为了不曝露自己的行踪,王一也赶紧出校门。没等多久,李阳便推着自行车出现。
王一前些天才跟踪过李阳,那人的车速没有现在这样慢。王一跟在身后,眼见前方有行人交通灯在闪烁绿光,他相隔一个路口停车。不远处的李阳却没有减速,车子朝已经亮起行人红灯的马路前进。王一看见停靠的汽车已经发动,李阳的背影不安地晃动起来,原本踩着脚踏的双脚往前一伸撑住地面,车轮子硬是转了大半圈才停下来。李阳靠双腿倒车回到安全岛。给李阳让路的汽车纷纷响喇叭以示不满。
李阳弯下腰查看自行车,忽然挺直身躯环视一周,一眼就看见停车在路口的王一。从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射出的目光像一把攻城的箭,金属箭头又尖又冷。然而李阳仅仅是站在安全岛上,沉着脸凝视王一。行人灯很快又亮起绿光,李阳转过身,推起自行车往回家的方向走。
为了配合李阳的步速,王一把自行车骑得又慢又歪。时间被一头老牛拉着,他才有空闲去感受射在身上的箭。能感知箭的冰凉可能是因为血流的温暖,还有伤口的疼痛。XIII (注1)在被拷问前,Mr. Cody告诉XIII,上帝创造“疼痛”是为了警告人类犯了错。王一想了又想,是不是不犯错就不会痛了?可是不犯错又怎么知道自己错没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