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闹铃设置在第二天早上七点，在闹铃响之前是宋童父亲的来电。

“童童啊，你朋友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啊？他们爸妈要急坏了。”

宋童翻身从床上掉了下来，她顾不上痛，赶忙跑去查看王一和李阳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无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显然成了两块没电的塑料产品。

“童童啊，下雨了你们在山上没有淋到吧？怎么你们帐篷这么安静？”

宋童的睡意全散，看着窗外的晴空说：“我们把东西挪到林子里去了，有树挡着，没淋着雨，放心吧。”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宋童草率地挂断电话。她连忙去扯开盖在王一和李阳身上的被子，又打开窗，用冷空气叫醒还在酣睡的两人。

“你俩赶紧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他们找你们一早上了，可你俩昨晚把手机给玩没电了！”

王一不怎么清醒地接过宋童的手机，按几次才按对王宗平的号码。电话一接通，他喊了一声“爸”。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他又解释手机的事情，王宗平才理解过来。

“王一你和李阳是怎么回事？不是在别墅里待着么？怎么跑到山上去了？”

这下王一醒了，先耍赖：“没有啊。”

王宗平的三丈怒火透过手机不差累黍地传达过来：“王一，说谎不能说上瘾！宋童她爸刚跟我说了你们上山的事情。昨天看电影也是假的，那么闹哄哄的地方，你们到底在哪儿？”

昨天宋童光记得叮嘱母亲，忘了还有一个父亲。

王一“恍然大悟”地“啊”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我们跑山上露营啊，还带了宋童的手提电脑看电影，就是奶奶要给我买但妈妈说不行，那种可以折迭带出门的电脑。”

不等王宗平接话，王一把昨天三人分工布置营地的过程，绘声绘影地描述给王宗平听。他大概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父亲说这么多话。

王宗平一会儿说“这样啊”，一会儿说“是吗”，听上去似乎卸下了大半疑心。最后一句话却把轻松的氛围推回浪尖上。

“行了，你和李阳玩也玩够了，今天早点回来吧。”

王一刚想讨价还价，王宗平又扔下一句：“这次要是又出什么事情，你们的禁足就延至中考高考结束。”

王一只能期期艾艾地答应。

透过免提听完整段对话的宋童和李阳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宋童问：“我们现在回去？”李阳问：“能赶在中午前把事情办好吗？”

王一捋了捋头发，沉默半刻后一股作气：“先把早餐吃了！”

大城市和小村镇对早餐的定义不太一样，前者的早餐从出门上班上学到十一点都在供应时间范围内；后者的早餐要简单很多，八点前要是不吃，就等到十二点再吃午餐。

一间小小的早餐店不会干净得像星级饭店。王一转过脸不去看地上的油水，只要桌子上的煎饼果子和豆腐脑能填饱肚子就好。店面非常小，却放了一部厚重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本地电视台的新闻。

“据消息称，柳南村有村民染上不明病毒，患者因发病误伤了附近的村民，目前未能确定此病毒透过什么途径传播。”

电视里播放的新闻谁也没有留意。三个人都坐在店里，显得宋童被挤压得厉害。王一想嘲笑，却被宋童瞪了一眼，他只好撇过脸看马路上的人。

许多菜农拉着新鲜的蔬菜过来赶集。挑菜，称重，收钱，找零钱，动作一气呵成，不消三十秒便完成一宗买卖，接着又开始要喝，等待下一个上前的主妇或老爷子。

李阳眺望马路两旁挤满的人，冷落了放在眼前的煎饼果子。他似乎不饿，从昨天起就没有特别进食。昨晚入住旅馆，宋童从背包里掏出泡面，香肠，薯片，豆干，还有一些林林总总的糖果。他只挑一块糖果放进嘴里，然后玩手机上的数独去了。

王一没空催促李阳进食，他喝下最后一口豆腐脑，左手拉过宋童，右手提起李阳，火急火燎地奔向停在路边的面包车。那车头贴了张破破烂烂的纸写着“柳南村”。王一问驾驶座上正在抽烟的司机出发时间，得到满人就出发的回复。三人付好钱后站在路边。

宋童冷不防“哎哟”一声，抱着肚子蹲在地上：“我好像，闹肚子了……”

嘲讽的话刚要脱口而出，王一被李阳的手机铃声打断。

“喂，李阳，开始回来了吗？”周晓燕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没有起伏。

“唔。”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

听着免提的王一忍不住搭把嘴：“刚坐错了反方向的车，现在坐对方向了，可是在堵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父子连心，王宗平也加入对话：“宋童的爸妈没有一起回来吗？没有顺道送送你们？”

“没呢，他们还要多待半天才回市区，我和李阳先走。不是你叫我们早点回来吗。”

王宗平顿时成了哑巴。恰巧这时候面包车司机开始招客，放开嗓子大吼：“有没有去柳南村的？柳南村柳南村！”

李阳一把将手机捂住，不让司机的声音传到手机里。

周晓燕慌张的声音嗡嗡作响，从李阳的掌心传来：“李阳！你现在在哪儿？”

李阳呼吸急促，一个恍惚不小心把手机摔到地上。捡起来后，他匆匆朝电话那头喊道：“手机快没电了，回去再说。”

电话被挂断后，早上刚充了些电的电池被快速拆卸下来。王一也把自己手机的给拆了。

三人剎时的寂静显得市集特别吵闹。

“我不行了，得上个厕所！”

还以为这无声状态会持续到上车为止，宋童的叫嚷让站立的两人呆住。接着她头也不回地钻进一辆辆装满菜果的三轮车过道中，不远处刚好有一间公厕。

李阳和王一继续站着，目送乘客鱼贯而行地踏上面包车。分明是一辆只能载十人的小型车，可屁股跟屁股挤进去的人远超于这个数目。两人对视一眼，又十分有默契地撇开脸。

十几分钟过去，宋童没回来，倒是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等走近了一看，那些都是警员。他们逮住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三个中学生，两男一女在这附近游荡？”

王一压下李阳的头，拉起人就往市集里走。市集里人多，把警员的声音和视线模糊掉。王一和李阳保持脸上平静，但脚下生风地往公厕方向赶去。

虽然厕所有男女之分，但王一顾不上了，和李阳直接进到女厕里。所幸宋童正站在洗手池的地方，不用再往里找。王一上前打算带宋童走，却瞥见对方握紧手机在讲话。

“我尽量拖住他们。要是真上了车，我再想办法给你打电话。”

王一纳闷了，为什么电视上演的警察都习惯姗姗来迟，而现实中的感觉就蹲在隔壁，说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