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要乘坐的长途汽车与之前的一样，该破旧的破旧，不该破旧的也破旧。宋童纵然百般不愿也登上了车，不料对车上的设施感到新奇不已。她不住地往车里的厕所看。

“那个厕所是真厕所吗？可以用吗？”

王一经历过一次，脸上摆出经验老道的样子：“上高速公路才能用。”

得到回复后，宋童觉得这个与汽车长在一起的厕所更有趣了。

车上的座位是三个一排，两个挨在一起，一个隔着过道。宋童和王一并肩坐，李阳单独一个。车开出车站，半小时内还是城市的水泥建筑。一小时后，山，田和泥房慢慢进入视线。也许以往外出都有父母在身边，这次只有两个年龄相若的同伴，宋童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随车的移动变得异常兴奋。她盯着车窗外的风景，眼里的光一闪一闪，像好几盏小灯轮流点亮。

王一希望自己第一次出行时的表情不像宋童这么蠢。他转过头去看李阳，那人的脸看不出阴晴。一张平静的盐田的照片就是这样，分不出哪一边是天，哪一边是天的倒影。

杀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即使看遍了DVD店里的电影，王一也抓不准会有什么感受。颤栗？紧张？麻木？跟杀一只猫一只老鼠有多大程度上的不同？还是道德观念在作祟？

王一思考得入神，不料被裤兜里振动的手机吓出一身汗。知道这手机号码的人只有王宗平和周晓燕，能打过来的也只有这两人，所以每一次来电都让王一竖起汗毛。宋童和李阳自然被吸引过来。三人如临大敌地盯着刚接通的电话。

“喂？王一啊，你和李阳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吵？”电话开了免提。

王宗平开门见山，又动察力十足的问题直戳车上三人的脊梁骨。王一看向李阳，李阳环视车厢，看见从内部车顶放下来的小屏幕上正播放着电影。

“叔叔，我们正在看电影呢。”

李阳说完，宋童就拧着嗓子蹦出一串英语，内容大致上是路上的风景真好看，可是为什么在塞车。王宗平只听得懂“nice”和“car”，他半信半疑地提出要求：“我能跟宋童的父母说点话吗？我没有他们电话。”

王一说了句“等等”，便匆忙用掌心堵住手机的收音孔。

“上哪儿变出你爸妈来啊？你假装你妈妈可以吗？”

“你爸爸会认出来我的声音。”

“那李阳你来假装爸爸？”

李阳没搭理王一，反而向宋童伸手要她的手机，接着将两部手机的收听和收音位置倒过来扣在一起。宋童眼睛一亮，取回手机拨打给母亲。王一朝自己手机喊了句：“她别墅太大，走来走去要时间，你再等等。”

宋童等手机一接通，直奔重点：“妈妈我们在帐篷里看电影呢，王一的爸爸打电话过来想跟你说话，我把电话放一起让你们聊。你别告诉他我们在山上，怕他会担心。”

两部手机都开了免提，声音听得十分清楚。三个人盯着两部手机，天气再冷也急出一额头汗。

“喂你好，我是宋童的妈妈。”

“欸，你好你好。王一和李阳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呢。他们很乖，还帮忙搬东西。”

“我听见你们那儿有点吵啊。”

“是吗？哦你说宋童他们啊？都在看电影呢，可能声音开太大了。我等会儿让他们开小点儿声。”

王宗平听了，拜托对方照顾好孩子。两人客套几句后终于中断了通话。原本弓着背，凑近手机的三个人同时躺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长舒一口气。

“你爸爸拿了我爸妈的电话号码。”宋童有气无力地说。

“兵来将挡。”言罢，王一闭上嘴巴彷佛再也没有力气打开。

精神一旦放松，人就容易感到疲乏。三人既没空欣赏景色，也没空想计谋，纷纷在座位上睡着。

傍晚的时候，最先醒来的是宋童。她看见王一紧抱在怀里的背包，骤然睁大还残留着睡意的眼睛。李阳还睡着。宋童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王一的背包，一点一点拉开拉链。王一忽然打了个喷嚏，宋童定住。幸好王一没有睁眼又睡过去，她朝着正好完全敞开的背包探进去。左摸摸右掏掏，她捏起一个瓶子，顺出背包。

瓶子里的液体随车子摇晃，宋童只看一眼便发抖。她在确认瓶盖拧紧后，将瓶子放进自己的背包里。尽管她死死闭上眼睛，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入睡。

车停靠在终点站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左右。现在进村子不方便，三人决定找个旅馆住下，明天清早再行动。

“为了省钱”，这是宋童的原话，三个人只开了一个标准间。两张单人床，王一和李阳挤一张，宋童占一张。在入睡前，三个人各自用文字信息给父母报平安，实则消除父母的疑心。原本宋童打算盯梢一晚上，没想到在车上没休息够，现在上下眼皮无法克制彼此的吸引力。在阖上眼前，她看见对面床两个不爱用手机的人在沉迷手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