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姬同我出了门，准确的说是飘出了门。一路沿着街慢慢找。

这感觉像是在天庭时踏云而行，浑身轻盈，意识想到哪边去，身体就往哪边行。

街上空无一人，在太阳落下之前早早归了家，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门前挂有灯火，燃有香，空气中弥漫着那独特气味。

大概此时是魂体，那气味倒是让我觉得很舒服。

因夜才刚刚开始，唯有几个孤魂飘荡着，找了两条街也始终不曾看到沐珀的魂。

靠着家家门前那一盏盏昏黄的灯光一路寻觅，很快天色又黑了一个层次，半个时辰过去。

念姬显然有些慌乱了。他们去过的地方太多，没有范围的没头没脑的到处找哪怕三天也是不够的。

思忖片刻，我缓缓开口。

“第一魂虽没有意识，但世间之大，他总归会待在熟悉的地方；第二魂流连于执念，沐珀的执念与你脱不开关系，所以无论在哪，定然是与你有关的地方。”

“念姬，你静下心来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对你和沐珀来说具有很重要的意义的。”

念姬双眼空洞，若不是魂体在人间并无眼泪，怕是真要哭了。“我们去过的地方都一样很有意义啊”

我竟无语凝噎。

“初次见面，初次表明心意，初次相拥，初次亲吻，初次带你去的地方，或者在你看来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的地方。一定要有意义的，有吗？！”

“有。南街七里处泛泛钱庄附近，距离我家一条街之隔的念姬酒馆，北街的嫁衣铺，不远处还有个首饰铺，还有…京城姻缘观。”她略一思索张口便来。

“绳儿，你去我方才说的这几个地方，我去其他的地方。若有消息，我们再联系。无论结果如何一个时辰后我们再联系。”

“好”我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安慰，而后离去寻找。

街上鬼魂渐渐多了起来，也为找到沐珀增加了很大难度。当我找遍念姬所说的几个地方时，已是过了一个时辰了，因太过专心寻找，竟忘了与念姬报个信。

心下一片慌乱，念姬竟也没有同我联系，忙张开手心。

来时为了不弄丢这根头发，特地把它印在了手心之上。

一拳握紧又张开，眨眼，默念“相通，开。”

“念姬！你那边如何了？你在哪？”

过了半晌都没有声响，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怕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却听那边终于传来声音“绳儿。”

“嗯。念姬你在哪？”

“绳儿。我没找到他。没找到他。”

淡淡的，不夹杂任何情绪。

听不出任何鼻音来。

听的我差点撑不住哭出来。

也怪，鬼魂没有眼泪。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的，还有时间的。一定能找到的，一定。”说这话，却觉得是在安慰我自己。

“只有不到一半的时间了。我该怎么办？”

“我想想办法，你先别激动。”

我忽然沉默下来。

并不是在想办法，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是啊。我没有办法。

可我并不能表现出来。

念姬心态早已崩塌，若是我也表现的颓废无可奈何，那她，就真的垮了。

我的安慰，我的镇定，是她唯一能看到希望的了。

我怎忍心她绝望呢。

像是想起什么，我突然灵光一闪。“念姬！”

她也同样有些期待的应了一声“嗯。”

“你还记得清风吗？”

念姬有些不明所以，有些闷闷的答“记得，让我第一次动心的人。”

“那你可还记得你们相遇的地方？”

“问这个干嘛？”

我有些急切“你先说，说完我在跟你解释！”

“京城之外的信江。”

“现在！立刻！去那里！我们一起出发，到那里碰面。”

“为何？”

“边走边说。”

“好，在路上了。”

“你可还能记清清风的模样？”

念姬有些犹豫“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记得了。”

“清风就是沐珀，你的夫君啊！”

“什么？怎么可能？！”而后是一阵沉默。

她大概猛然惊醒，慢慢记忆重合，片刻又传来声音。呢喃细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沐珀本是天庭清风医官，下凡扶危济困，造福人间。下凡期限已到，可他遇见了你。

他并非因病而逝，那都是假象。他是被天庭强行带回的。

你记得与他的相识，却唯独忘了他的容貌，难道你就从未怀疑过吗？”

她还没能回过神，絮絮叨叨的“怪不得…怪不得…”也听不得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出了城，到了信江江边。我与念姬终汇合。

她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好了念姬，该振作起来了！这江边的魂不少，而且此处没有灯火照明，唯有天上暗淡的月色还能让我们看清彼此的脸，这大大的增加了寻找难度。你真的不想救他了吗？！”

说完，念姬神色恢复，目光坚定“我一定能找到他的！他说过，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在等我。”

我们分开来寻。

月色暗沉而寒凉，夜里有风吹过，一个个魂略过江面，泛起涟漪，令人瑟瑟发冷。

我的目光突然注意到江面远处有一破旧废弃的船只，那里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慌乱的忙前去查看，却不敢声张，默默从那魂身旁路过，用余光看了一眼那男子的容貌。

瞬间骇然。

不敢过于慌张，走开很远后，才通知念姬。“念姬！沐珀找到了！在江面那个废弃的船只上，快过来！”

没有听到她的回话，我知道，她定然紧张极了。

果不其然，迎面而来惊慌失措的念姬。

我冲她点点头“去吧。”

念姬没说话闭眼把情绪调整过来，才敢过去。

“公子在作什么？”

沐珀显然没料到有人会找他搭话，

哦，不，是有魂会找他搭话。

惊愕的一愣，准备离开。

“等等！”

沐珀也不知为何，钝住了离开的动作，好似本能的就该这样。

“姑娘可有事？”

念姬小心翼翼的探寻“你不记得我了吗？”

沐珀抿唇摇了摇头“鬼魂会有记忆吗？”

“会啊。我还记得你不是吗。”

听完这话，沐珀的魂体暗了暗，满脸复杂“我们，是相识过的吗？”

“嗯。是啊。

不仅相识，而且很熟悉。”

“可…可我不记得。”

“那你愿意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沐珀没回答。

“你可以信我这一次吗？”

他顿了顿，想也不想“当然。”说完，他自己也困惑了。

念姬欢喜的笑出声来。

沐珀像是被感染，也回以微笑。

不管记不记得，总归他一直会信她。

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