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厉修文十二岁,是个很阳光的大男孩,喜欢读书,还带着她去捉过鹧鸪。
只是没想到,十五年不见,再见,竟是如此场景。
当初的阳光少年人早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目阴冷,毫无底线的疤脸男子。
她不知道厉家灭门之后他是如何躲过去的,也不知其中经过了多少波折,经历了多少磨难,可终归,不该做出此等禽兽行径。
就像厉老爷子说过的,生而为人,要活的坦荡,要有底线。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气在人间啊
赵劭看着陆明溪的神情,想要伸手去拍一拍她的肩膀,第一时间,不是想要借这个厉修文猜出她的身份,而是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她很少有这种表情,亦或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惆怅。
而不知在何时起,在他的心里,她的身份好像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不知道她曾经是什么人,而面对着她,他总是愿意无条件信任的。就像是那日心情不好,他买了两坛梨花白,便是醉倒在她的身旁,毫不设防。
其实在那个时候起她的身份,好像便是已经不重要了。
陆明溪微微叹了一口气,再睁开双眸,便又是一片清明,对着他笑了笑道,
“我没事。”
那个被赵劭救下的小男孩还趴着母亲身上哭泣,仿佛外界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而母亲的死亡,已经让他的天塌了。
赵劭蹲下身来,拍了拍那小男孩的后背,安慰道,
“阿娘走了,是为了保护你,所以你不能辜负她,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小男孩还在哭着,一张小脸哭成了花,赵劭拿着帕子给他擦着脸,道,
“哭够了,就该站起来了。”
那小男孩听着一头钻到了赵劭的怀里,又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阿娘”
赵劭摸着那小家伙的脑袋,微微安慰着他,可能是第一次与小孩子亲近,有些不知所措,但却是尽心尽力的在安慰着他。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又是这灾荒之地,历经生死一线,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总归是需要时间来接受的。
天色渐亮,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小孩子站在一座新坟前,陆明溪拍了拍那小家伙,
“去给你阿娘磕三个头。”
许是不想要陆明溪和赵劭再费心,小家伙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死死的憋着自己眸子里的泪水,就是不想让它掉下来。
赤霄剑上还沾着新泥,赵劭的衣角上也是脏了些许。
太子殿下用天子剑给难民挖坟,这说出去,估计是没人相信。
可事实上,身旁的这个男子,还真的是一夜未睡,帮着这个小家伙,将母亲给葬了。
小家伙给娘亲磕了三个头,又回过头来,对着陆明溪和赵劭磕了三个,软糯糯的声音里透着强撑的坚强,
“阿娘教过我,救命之恩大于天,是哥哥姐姐救了我的命,还一夜未睡,帮我葬了阿娘,阿佑铭记于心。”
陆明溪将他扶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开口问道,
“你叫阿佑?”
阿佑点了点头,陆明溪又是问道,
“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若是有,我和你大哥哥把你送过去。”
阿佑听着眸子一黯,摇了摇头,
“全都淹了,只有我和阿娘两个人。”
陆明溪看向赵劭,赵劭沉吟一声,道,
“先进城吧。”
既然救了下来,总不能在丢回去,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在这难民堆里怎么活下去?
这一破庙的难民,他暂时救不过来,可能救一个,便救一个吧。
陆明溪蹲了下来,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对着他扯出一个笑来,
“先跟我们两个走吧!”
阿佑点了点头,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来来回回的在陆明溪与赵劭身上徘徊,被陆明溪握在手里的小手亦是微微不安。
先是受了颠沛流离之苦,后又没了母亲,经历了生死,纵使是五岁的小孩子,一夜之间,亦是会发生巨变。
入了荆州城,四周亦是有着不少沿街乞讨的人,处处都散发着潮湿的腐味,天气依旧不怎么好,灰蒙蒙的,时不时的滴着小雨。
因着带着孩子,两人先是找了间客栈投宿,陆明溪帮阿佑清洗了一下,哄着他睡了过去。
不知道在破庙里住了多久,小家伙身上尽是泥污,身上也是瘦的皮包骨头,皮肤泛黄,甚至还有些发烧。
陆明溪摸了摸阿佑的头,感觉还是有着几分发热。
赵劭去外面买了几身换洗的衣裳,顺便打探一下这荆州城内的消息,刚刚回来,便是看见陆明溪摸着小家伙的脑袋,眉头皱成一团。
“怎么了?”
赵劭问道。
“这小家伙发烧了。”
陆明溪皱着眉头道。
赵劭也摸了摸他的头,道,
“我去给他请个大夫。”
是有些发热,而且还不知道发了多久了,这小家伙身上冷的跟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
陆明溪叫住他,道,
“我让店小二去了,你也一晚上没合眼了,也去歇一会儿吧。”
赵劭听着颔首,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确,也是有些累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街上的人并不多,就算是客栈的大厅里,也没有多少人。
陆明溪喂小阿佑喝了药,哄着他又是睡下了。
这小家伙很听话,五岁的孩子,生了病不哭不耐,只是喜欢沉沉的睡觉。
小阿佑睡下后,陆明溪便是下了楼,给店小二要了些热水,她这副身子并不怎么好,之前淋雨,又是一番赶路,自然是想要洗个热水澡。
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的一副,陆明溪又是问店小二点了饭菜,叫他煮了两碗姜汤,给赵劭也送了一碗去。
他也淋了雨,就算是内功护体,还是喝完姜汤去去寒气为好。
荆南水患,门庭冷落,只有店小二百无聊赖的擦着桌子,掌柜撑着脑袋打着算盘,似是在算着店铺的亏损。
屋外大雨连绵,家家户户都是闭门不出。
陆明溪与赵劭在客栈住了两天,也算是跟客栈老板混了个熟脸,时不时的聊上几句。
客栈老板是荆南本地人,被着连绵不绝的大雨给害苦了。
据他说,这荆南本就穷困,赋税严苛,这一下雨,便是更没了什么生意,而等月末,又是要交税了,一天天的不赚钱还倒贴,若非舍不得自己这百年老店,他真想背井离乡,换个地方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