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劭沉着眸子看着他,幽深的瞳仁里是让人看不清明的神色,
“想要个痛快,那就说!”
冰冷的声音之中隐着几分低哑。
庚三看着他笑了笑,随意道,
“其实也没什么了,除了这个真相之外,或许还有别的,比如你五岁那年,为什么先皇后为什么忽然与陛下吵架,带着你去了清凉寺。
那是因为她发现在宫里有人给你下毒,想要了你的性命,她要彻查,而皇上却是推到了一个妃子身上,说了自己的苦衷,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先皇后才带着你出去避难的。
可她不知道,当时下手的就是皇上。
他自己动的手,怎么可能让先皇后彻查?”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嗤笑一声,
“哦,对了,还有你十岁那年,先皇后服毒而死,那是皇上给了她两个选择,是保傅家的安危还是保住这个皇后之位。
先皇后心灰意冷,赴死而去,临死还想着让皇帝善待你,可她不知道,皇上是因为拿捏住她才拿捏住了傅家。
而至于你,从始至终,皇上就没有想过要留你的性命。只是碍于朝堂之上的权利掣肘,你这一颗棋还不能动而已。”
庚三说着,骤然笑了,看向赵劭道,
“你看啊,不止你是个笑话啊,先皇后也是啊。”
噗嗤一声,长剑刺破皮肉的声音传来,心口插着那一剑传来剧痛。
庚三的脸上一阵狰狞,最后露出一个笑容,真好,他解脱了。
赵劭将长剑从他心口抽了出来,顿时溅了满身的血,可他不在意,只是将长剑往地上一扔。
“刺客已经伏诛,宣武候,本王告退。”
几乎是淡漠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一点波澜,而后他迈着步子走出了地牢。
陆明溪微微闭了闭眸子,心间一声叹息,抬脚跟了上去。
原地,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宣武候父子。
丰楚轩张了张嘴,似是有些想哭,
“爹,你把我叫进来做什么?”
若是不叫进来,他还能有着与裕王殿下有过同袍之泽的交情,明里暗里的给他点支持,可如今这事儿一出,却是麻烦了。
这身世,也太……
宣武候眸色复杂,他是预料到裕王殿下的身份有问题,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皇位斗争本就血腥,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也是常事,当今皇帝夺位之举也算不得空前绝后,祁王落败是棋差一招,也无话可说,只是可怜了裕王。
心间尽是叹息,宣武候看了一眼跌在地上的庚三,对丰楚轩道,
“今天这件事给我烂肚子里,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丰楚轩点了点头,咕哝道,
“我当然知道,可他,怎么就不是皇帝的儿子呢?”
比起梁王和瑞王那两个肚子里只有黑水的家伙,这一个比那两个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可……
他这话一出,宣武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
“说什么鬼话,裕王殿下是正宫嫡出,怎么就不是陛下的孩子了?”
都强调过一次了,这等事情,是可以儿戏的吗?!
丰楚轩听着微微一愣,是了,这位裕王殿下的身份,是不可能公之于众的,否则,皇帝也不会派人来暗杀了。
“孩儿,记住了。”
丰楚轩看向宣武候,沉声道。
只是这一次,面色严肃,远胜平常。
回到房间里,赵劭终于褪去了方才的伪装,低吼一声,一脚将桌子踢了个粉碎,手撑在墙上,止不住的颤抖。
青羽听到声响,冲了进来,慌忙道,
“殿下。”
赵劭隐在黑暗中,背对着他,压抑着的声音从喉咙里吐出,
“出去!”
青羽站在原地,看着赵劭的模样有些担忧,又是唤了他一声,
“殿下。”
他不过是走开一会儿,殿下怎么成了这幅样子,身上也染了这么多血。
方才,殿下是出去了?
陆明溪从屋外走了进来,平静开口,
“出去吧,这里有我。”
青羽看了看赵劭,又看了看陆明溪,似是想到什么。
陆明溪冲着他点了点头,青羽微微一顿,而后退了出去,顺带着还给两人带上了门。
“你早就猜到不对劲了吗?”
赵劭眸子深深地闭上,声音有些沙哑和颤抖。
陆明溪走上前去,坦然回道,
“先前只是觉得不对劲,但并没有往这方面想,确认这个想法,是在两天前。”
是明先生带来的那纸暗信,让她往这个地方想了。
当今这个皇帝,还算得不得昏君,就算是再怎么厌恶和不喜欢,他总归是能够看出赵劭比他其他三个儿子更加适合那个位子,可他依旧是一意孤行,要夺他的性命,这就耐人寻味了。
父子相残,还是对待一个并没有异心的孩子
这是说不通的,也是说不过去的。
赵劭听着嗤笑一声,眸子里满是红色的血丝,藏着倔强和痛意,
“好一个治国仁君,好一个长情帝王,又好一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
他说着,又是一脚将桌边的凳子踢得粉碎,撑在墙上的手已经浸满鲜血。
“那我究竟算是什么?一场笑话!这二十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一滴泪从赤红的眸子里流出来,不只是恨,还有痛心和受伤。
二十年来,尽数生活在谎言之中,认贼做父,被骗得团团转。
心痛的感觉蔓延四肢百骸,像是要将人溺死一般。
原来他根本就是一颗棋子,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温情,他所做的,所说的,全都是假的!
他曾经觉得的他是有什么苦衷,到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他根本不是他的父亲,从始至终,都只是把他当做一颗棋子,没价值了,就该抛掉,挡了他的路了,就该死!
凭什么?!
凭什么?!
陆明溪从身后将他抱住,轻声安抚道,
“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些。”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而认贼作父这么多年,一直怀有着期望,一直觉得他有苦衷,有隐情,后来却是发现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自己以为的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也不是母亲,而自己的生身父母早就已经死去多时,而且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并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所以,陆明溪现在唯一能够给他的,便是时间。
给他时间消化这一切,给他时间缓和这种情绪。
伤痛,总会过去的……
身后的温软传来,像是漫无边际大海之上漂浮着的木板,给予溺水者以喘息和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