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第三次，曾言言在地铁站里遇到了林逸。

“好巧啊。”开场白的确是俗套了一些，不过曾言言除此之外无法找到更贴切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而精算师的脑回路，的确是她完全不能预料的：“这证明最近你都准时下班，没有出去培训。”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有时下班虽然很准时，但是没直接奔向地铁站，而出去逛街吃饭呢？”

林逸的表情就像是在和她探讨一个产品开发的定价假设：“我搬到大宁一共是两周多的时间，其中有11个工作日。你好像也不喜欢挤高峰的地铁，所以一般六点的时候已经进站等车了。吃饭逛街也要坐地铁，不影响你这个时间进站。”

曾言言：……。

过了好一会，她才瞪着林逸：“保险产品你算个概率，我也不说什么了，我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你能别把我当数字吗？”

“数字没什么不好啊，也很美妙的。”林逸认真地眨眨眼。

曾言言：……。

他刚才说的话，让人好想怼回去，却似乎……不太容易反驳。林逸是说了个“也”吧？数字也很美妙，那原本美妙的是什么呢？想着想着，曾言言一愣，立刻打消了自己这个过于感觉良好的念头。他绝对不会是把她和数字来做类比的。

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有些尴尬起来。曾言言没话找话地问：“你说搬到大宁，所以现在你住大宁，是买了新房子吗？”

“早就买了，之前租出去的。现在租客要结婚了自己买了房子，就打算干脆收回来。我自己住，自由一些。”

不必和爸妈一起住，真的是自由，好羡慕啊！

曾言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太幸福了……对了，你等会是马戏城下还是延长路？”

“我们同一站下，马戏城。”

“你怎么知道我哪一站下？”曾言言从林逸的表情里，发觉自己又问了个傻问题。

一号线人民广场站上下的乘客特别多，地铁门一开，人潮就把曾言言和林逸挤来挤去。虽然这个精算师平日看起来颇为木讷，毕竟是在国外读书多年，西方男士照顾女士的习惯，似乎学得相当到位。林逸先是把身体往门的方向侧了一侧，相当于用整个背部挡住了上上下下的人群，尽量让他们别无意间用包包、手肘打到曾言言。随后，他伸出右手拉住了离自己略远一些的吊环，又给曾言言腾出了一拳左右的空间，她就不用两只手都被挤得缩在胸前，连想要伸出一只手扶住什么地方保持平稳都做不到。

也真的是庆幸这么一折腾，两个人都不用再继续尬聊的话题。林逸又艰难地稍微挪动了一下，旁边的一位大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这样一来，曾言言就可以拉着一个吊环，稳稳站住了。

用眼神对他说了个谢谢，曾言言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最近好像很多公司在做养老社区，然后用那种终身年金险对接入住。这种年金是不是还挺划算的？”

林逸淡淡地说：“如果是终身年金，主要差别就是公司的预定利率了。说白了就是看那家公司对自己未来的投资收益水平有没有信心，觉得以后能赚钱的，预定利率就做得高一点喽。不过监管有规定的，现在大家都在22到25之间玩儿，差别不大。”

“那如果是有分红的，应该以后会差蛮多的吧？”

“投资做得好的公司，的确分红可能会比其他公司高出一个点甚至更多，几十年复利下来……”林逸点点头。我爱5ilrxs

地铁里人和人实在贴得太近了，曾言言和林逸正常讲话的音量，让旁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这不是什么悄悄话，可是感觉还是挺怪异的。于是，便都渐渐缄口不说了。

突然间，一阵音乐声想起，好像是某个人的电话响了。但是眼下这人挤人的场景，腾出手来掏电话，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那首歌的副歌唱得完完整整，不知为什么。两人眼神一交换，都觉得挺好笑。

“这首歌很熟悉啊。”

“慢慢喜欢你，这是莫文蔚的新歌。”

林逸哦了一声，又补充道：“我不太听别人的歌。”

“我知道，你喜欢毛不易嘛。”曾言言笑了笑，“被你安利过之后，我也很喜欢了。不过不像你，只听一个人的歌。”

“如果要喜欢那么多，喜欢得过来吗？”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曾言言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是她知道林逸的意思，耸耸肩，说道：“反正我就是一阵一阵地听，有时候觉得这个歌手的歌好听，就会把他很多以前的歌也翻出来听听看。所以啊，我就只是会哼哼，大多歌不太记得歌名或者歌词。”

“所以，你听歌什么的，都是凭第一印象？”

“难道不是吗？”

林逸一本正经说：“我不是。有的歌第一次听不一定就觉得特别好听，某个时间再听，或者那时心情不一样，就会喜欢了。交朋友也是这样。”说这句话的时候，哪怕隔着眼镜，曾言言似乎也发觉，他的眼睛很亮。

“所以你喜欢毛不易，是什么样的心情的时候啊？看你的人生，并没有过得什么不如意，其实蛮奇怪你会被他打动的。”

突然间，林逸似乎变得深沉起来。他的笑容很淡，声音像是远远传来的：“你试过一个人旅行吗？自由，也孤独，都是非常好的享受。那时我听到平凡的一天，觉得怎么这首歌写得那么美好，却好像发现了有些人藏在心里的孤独。”

林逸讲话向来都是那种淡淡的语气，一时间曾言言竟有些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内心觉得无比孤独，但是眼神里已经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特别的温柔来。

曾言言她是在……同情自己吗？林逸和她目光对视了一两秒，立刻又解释道：“可能我表达得不好，那种孤独，不是很冷清的感觉，是本来没有别人懂得自己。突然间，好像在那首歌里，有人写出自己藏起来的心情。”

“你是一个理科生，我以前以为你应该是……挺漠然的那种人。没想到，其实你的敏感和细腻，藏得那么好。”曾言言由衷说道，“一个学理科逻辑很好的人，如果不是那种真的头脑简单，只有数字和公式，其实内心也很丰富的话，那就非常厉害了！你知道最近特别好看的科幻吧，作者以前是个科学家……”

大概做培训的人都比较会说话，曾言言每次聊天，都给人特别舒服的感觉。这一刻，林逸隐约有种错觉，她好像是在夸赞自己，还是忍不住嘴角稍稍上扬了一些。就在这时，地铁报站的声音响了起来

earenarriingahanghaiirus……

时间过得这么快啊，两人不过随便聊了没几句，就已经到站了，而且第一遍报站的声音，居然还没听见。林逸突然间心头一荡，脸上却还是竭力保持着镇定。他和曾言言都没准备好，一下子要挤出人群下车，走得跌跌撞撞的，于是林逸本能地伸出手扶了她一下。

“谢谢。”

两个人乘电梯、走向出口，一直到刷卡出闸，都没再说话。一起从2号口走到马路上的时候，曾言言说：“我要去全家买一瓶奶茶。”

“我也去。”林逸看着正在闪烁的红绿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