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光十六年——

今天下六分，东阳为六国之首，乃是最为繁华富有的；而东阳城又位于其他五国中央，不管往那处去，都是要途径东阳城的，所以东阳也是最为热闹的。

而此时正值晌午，正是城中最热闹的时候。

作为东阳城主心骨的华荣街上，自各处来的行人不断，车水马龙：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马车，有挑担赶路的农伯，有驾着牛车送货的小工，还有驻足下来撩拨良家姑娘的流氓痞子。

妤仙楼作为东阳城中最大且名声最响的青楼，就坐落在城中央最为繁华的一处。

闻城中传言，这妤仙楼的画掌柜最初挑选地段时，几乎逛遍了整个东阳，将城中空下来的地皮都看了个遍，可就是没一个能让她满意的，她当即就发了脾气，回客栈收拾了东西便要出城。

本来呢，她这番出了城也就没了后来的那些个事儿了，可就是这样好巧不巧的，一家小小的当铺所处的地段给她瞧上了。

起初，她好声好气的去跟那当铺老板谈，还专门给人家买了礼带去，可那当铺老板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房子，怎么着都不肯卖！

这下她没了耐心。

翌日，天将将翻了鱼肚白，她便带了一帮子人去了当铺，将人家铺里砸了个稀巴烂，等到当铺老板去了，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立在大门口，道：“现在！这个地方，是我的了！”

那老板眼瞧着自家祖上传下来的房子就要毁于一旦了，他急忙去报了官。

可后来不知怎么的，那老板灰溜溜的跑了回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收拾了包袱连夜就出了城。

再后来，城中就有人传，那老板去报官，途中遇到了太子，太子恐吓他，如果明天他还在城中，就要了他的贱命。

传言传进她的耳朵里时，她只是淡然一笑，然后环顾了四周，笑道：“这铺子太小，要扩大地皮。”

她又去跟前前后后的各家店铺谈。

其实这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段。

所以那些人怎么肯卖铺子，可都听闻她身后有太子撑腰，更何况当铺一事本就让他们怕了她。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些人二话没说就都同意了卖铺子。

有钱拿总比被人赶出城去要好。

买了铺子，扩大了地皮，她心满意足的笑了。

而后又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她让一座碧瓦朱甍的青楼平地而起，这楼的大门口上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用金色勾出的三个字样格外醒目——

妤仙楼。

……

城东新开了家酒楼，今儿个头一天开张。

其实说是头一天开张吧，这酒楼的书掌柜盘下店面也有一段时间了，不过是一直在打听行情，也就没顾得开张。

这书掌柜接连几天不停歇的打听下来，一点对他不利的消息都没有，就是有个名字频频出现。

画清欢。

据城里的百姓们说，画清欢可不是个好惹的人。

抱着满心的好奇，他打听起了画清欢，可城里那些人嘴里说出来的，他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夸张。

“妤仙楼的画掌柜，咱东阳出了名的蛮不讲理。”

“打听画清欢？你可是嫌自己活够了？你活够了可别带上我，我还有老婆儿子要养活呢！去去去，一边儿去！别妨碍着我做生意。”

“你要在城中开酒楼啊？去过妤仙楼了没？没有的话就赶紧去，别等着她去找了你，你才后悔！”

最可气的，是一个小乞丐。

那小东西不知道是打那窜出来的，就直愣愣的往书平良面前一站，然后伸出一只手：“你在打听画掌柜？我对她可是很了解的！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拿钱来！”

他丝毫没有给书平良开口的机会，书平良无奈，心想着这小东西也是可怜，他要钱那就给些吧，说不定还能从他嘴里听到点靠谱的消息呢。

书平良从袖袋里掏出五个铜板，放到那小东西手上。

可谁知那小东西垂眼一瞧，当即就变了脸：“嘿！你这人，打发臭要饭的呢？！这点儿钱就想打听画清欢？啊呸！”

说完，那小东西一溜烟就准备跑，书平良下意识伸手去拦，可那小东西却一弯腰从他裆下过去了。

无奈，那小东西许是好几天没吃上饭，饿急了，才骗钱的吧。

书平良认栽。

在听过城里那些人过于夸张的介绍过后，书平良不以为然，他觉得不过是个青楼掌柜，能有多大本事！

再说了，他一个开酒楼的，又抢不着青楼的生意，那画清欢凭什么来找麻烦，要是真找来了，他就报官去，任她画清欢本事再大，官府她还能不怕？

存着这样的想法，书平良没去拜访画清欢，择了个好日子，酒楼开张了。

书平良在酒楼门口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吵的很。

不过这鞭**的就是一吉利，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整个楼里都热闹了起来，挤满了人。书平良喜上眉梢，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他觉得今儿肯定要大赚一笔。

他站在门外正忙着往里迎客，突然，一身着穿花云缎裙的女子吸住了书平良的视线。

他细细的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他觉得那女子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的缎裙是捻金银丝的，身上披着的是白狐绒的裘衫。

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起的东西，就连一般那些做生意的有钱人家都不一定能穿上。

书平良唤来了店里正忙着的小二，让他赶紧腾出个好地方，然后便大步走到那女子面前，讪讪的讨好笑道:“姑娘快请进，我已让小二找了个好坐处给您备着。”

那女子微微颔首，轻笑不言，她身旁的小丫鬟斜身隔开了书平良和她的距离。

待上座后，书平良给那女子沏了壶上好的云雾，而后任旧是讨好的笑着:“姑娘吃点什么呀？”

那女子轻抿一口茶，而后道:“掌柜的有什么推荐？”

书平良开始报出店里最贵的几道菜，他打定了注意要在这女子身上狠捞一笔。

听过书平良推荐的菜品，那女子没怎么思索，直接每样都让上一道。书平良现在只觉得自己的篓子里跑进了条大鱼，而且这条大鱼还肥的不得了。

他想留住这条大鱼，而且还准备拿根绳子紧紧地拴着。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那女子的桌子上陆陆续续开始上菜，等到菜全都上齐后，书平良再次出现:“姑娘，菜都上齐了，您慢用。”刚转身走了没几步，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折了回来。

他道:“不知姑娘贵姓？下次若是还光临小店，我定给姑娘留着好位子。”

那女子笑了笑，答出的话让书平良僵了笑容。

“小女子免贵姓画，画清欢的画。”

书平良以为，画清欢是个青楼掌柜，那定是个人老珠黄的龟婆，穿着也定是花枝招展的，让人看了就生厌。

却不曾想过画清欢竟如此貌美，穿着虽有些华丽的过头，但绝不会跟花枝招展扯上关系。

这时，书平良才猛然想起来，之前听闻画清欢时，曾有人提了这么一句话:“东阳有佳人，其名画姓唤清欢。闻佳人一笑摄魂，再笑夺魄，既可助天威，亦可倾天下。”

他当时不以为然，只觉得是人们夸大了其词，毕竟凡人而已，就算是年轻时貌美也绝不会过分，何况如今已经老了。

可是他错了，他从猜测画清欢年龄时就错了。

画清欢年岁正值桃李，平日里总爱穿些颜色咋眼的衣裳，头上戴的饰物也是天天换，今儿是碧玺琉璃钗，明儿个就换了镂花的金丝步摇，她就像是有戴不完的饰物一般。

书平良僵着脸站在哪有半会儿了，动都没动，直到画清欢身旁立着的庄莞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他才回过神来。

庄莞白了他一眼:“你这样盯着我家掌柜看，让旁人见了还以为你起了什么其他心思。”

这话讽的书平良一时不知该如何张口，毕竟画清欢这般的样貌的确很容易让人起了其他心思。

“你这楼里……没有唱曲儿的？”

画清欢环看了四周，没瞧见她想看到的，才悠悠开口。

书平良收了讪笑，但依旧微哈着腰:“嗯，吃饭的地方罢了，有了唱曲儿的就闹腾了。”

画清欢轻笑:“闹腾……有些客家就喜吃饭时听曲儿，你这样一来，不是白白流失了好些银子。”

不等书平良回话，画清欢接着道:“赶明儿啊……我给你送两个来，咱做生意的不能跟银子过不去不是？”

书平良赶忙摇头:“不了不了，我这可是正经地方，要不得。”

“哦～”画清欢弯了眉眼，玉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瞧着您这意思……我那妤仙楼就不是正经地方？”

书平良查觉到了不对劲，可还没等他再回话，画清欢起身便一巴掌挨在了他脸上。

“敢说我那不是正经地方的，你还是头一个！当真是胆子够硬不怕死！”

这一巴掌打的书平良整个人都懵了，任谁都不能说青楼那是正经地方，画清欢这明摆着是没事儿找事儿。

书平良先前听人说过画清欢的嚣张跋扈，横蛮无理，不过他是真没想到画清欢竟然可以嚣张到因为一句话就随便打人，而且这句话还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店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画清欢发了火，众人生怕一个声儿没出对，便引火上身。

画清欢悠悠的度着步子在店里四处转悠，她细细打量了店内的陈设，然后立在楼梯口轻啧一声:“啧～装潢不错……不来我妤仙楼走一趟就敢开张，书掌柜当真是刚进城就想着出头？您是觉着我画清欢压不着您还是压不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