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虞关口，白雪皑皑，寒风呼啸。

行军大营的主帅帐篷里，林晴手里拿着烛台仔细看着帐篷中间桌上的地图。烛光下，林晴早就褪去贵族公子的模样，皮肤暗黑粗糙，手上裂了很多口子，有冻伤，也有被兵器划伤的痕迹。

此次出行之前，林侯十分不放心，万般阻拦。无奈陈王对林侯疑心甚重，不肯让他完全掌控兵权，加上林晴自己决心已定，林侯这才同意让林晴作为前锋先行出战，主要目的是为了试探北沙国的战斗实力。出行前，林侯让林晴以三月为期，无论三个月后战绩如何，都要回平城复命。

开始军中诸人也都认为林晴年纪轻、经验少，他能坐上帅位，是凭借他父亲的权势，对他甚有轻视。不过如今已经开战将近一个月，林晴事必躬亲，冲锋陷阵，决策果断，吃了不少苦，逐渐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经过这个月大大小小的战役十余场，林晴已经基本摸清敌方北沙国军队作战特点。他们擅长突袭，移动快速，但是如果能预先判断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就会有大半胜算。他打算走步险棋，深入敌后，诱敌出击，然后让大部队在外围形成合围之势。

三天前，林晴自己带一小队精兵离开甘虞关，出关行至戈壁边缘，让副帅带着大部队昼伏夜出跟在后面，然后等着敌军上钩。此次他冒险坚持用自己做为诱饵，是想吸引敌军首领木汗亲自前来。木汗是北沙国国主的长子，是乌图飞的哥哥，北沙国国主的继承人，行军打仗十分凶猛。

林晴正看着地图，帐篷外响起的角号声。这是发现敌军的信号，全军立刻要进入战斗状态。帐篷门口的有人禀告，说西北方向出现北沙骑兵，正在迅速向营地靠近。林晴边带头盔，边走出去，心里想着：总算来了。

帐外寒风呼啸，战马嘶鸣，因着林晴早就备着北沙敌军突袭，所有军士都在备战状态，所以即使是在深夜，仍在很快就组好作战队形。

林晴翻身上马，下令让先锋做好准备迎战，要拖着打，要等北沙军队主力过来，他要看看木汗会不会来。

北沙这小队骑兵果然是来试探的，只是跟林晴的先锋队交了下手，就迅速撤退了。

天黑得什么都见不到，正是一天最冷的时候，林晴骑在马上，有人劝他回帐内等待，他摇头拒绝了。这个时候，他要跟大家一起坚守。

结果直到天亮，北沙军队都没有再来。

接下来三天，每日半夜北沙军队都会有小队骑兵来试探，却并不恋战，只是骚扰一下，就迅速离开。为了保存体力，林晴命部队分为甲乙两拨人，一拨人晚上休息，一拨人白天休息，轮流值守。

又到晚上，这晚风刮得很急，帐中有士兵过来用干草铺在火盆旁，然后上面铺上毡子做成简易床铺，林晴未脱战甲，躺在毡子上，想休息一下。

身边的火盆散发温暖，帐篷里烛光昏暗，林晴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了过去，一阵恍惚，仿佛回到平城，阳光和煦温暖，头顶是银杏树嫩绿树冠，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苗条身影，白色衣裙，长发垂腰，林晴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觉快步向她走去，正要叫她名字，却猛然被尖锐的角号声惊醒。

林晴一下子翻身坐起来，定了定神，立刻站起身。

刚出帐，就有人来禀告说，此次敌军似乎人数变多。林晴远远看到黑黝黝的山口处，下方似有火把闪烁，他下令所有战士待命。

这次仍然是小队骑兵先来，不过一交手就知这次他们是拼了力，先锋队很快跟北沙骑兵打成一片，呼喊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混在寒风中呼啸着。

林晴看着远处火把逐渐向这里移动，回身吩咐一直跟着他的贴身侍卫，骑一匹快马，去大部队潜伏的营地，通知他们做好准备，等这里信号，就慢慢收起包围。

很快北沙大部队就靠近了，那小股骑兵也迅速撤回去与大部队汇合。

林晴命人点亮营地周边所有火把，布好战斗阵型，他骑着马，静静的看着敌军的大部队越来越近。

此时已经接近黎明，可是却是最黑暗的时刻，天上的月亮星星都已经隐去，天色黑得没有一丝亮光。黑黝黝的大地上，寒风阵阵，只有林晴这边的火把和北沙大军的大片火把，显示出两边人数的悬殊。

很快，北沙大部队已经从远处的点点火光趋近到可以看到黑压压的马队，以及马队中间一个巨型马车。林晴知道，那个应该就是木汗乘坐的车舆。

这时从北沙马队中间，有小股骑兵快速冲出，向林晴这边急速扑来。林晴示意号手吹号，先锋队也立刻出动，迎上那股骑兵。两边交起手来，嘶喊声和马鸣阵阵，在黑暗的天地间扩散。

这边厮杀还未结束，却见北沙的马队急速向林晴两队分散。林晴知道，他们这是多次试探，确认以为林晴的队伍人数只限于此，所以意欲包围。

旁边的副将上前，略有焦虑的对林晴说：“要不要放出信号？”

林晴看向远处那辆马车，摇了摇头，说：“还不到时候。”

很快，北沙部队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并慢慢向中心收缩。

林晴一直盯着木汗的那辆马车，那辆车丝毫未动，似乎胸有成竹的看着眼前的战场。突然，林晴又命号手吹响第二次号角，全部人马整队急速奔出，向那辆马车方向冲去。

林晴此行带的是精兵，非常善于马上战斗，即使与北沙国战士对手，也并不落于下风。而此时因为北沙国的部队已经分散成包围圈，围在马车周边的人数并不多。所以很快，林晴的先锋部队就已经离马车一箭之遥。

北沙国部队的包围圈开始有些混乱，有些人准备回撤到主帅木汗附近。

此时，林晴命急速发出信号，点燃事先准备好的信号炮筒，几声闷响后，几条亮光带着哨声冲上天空。

很快远方出现大片火光，林晴的大部队在四个方向急速靠近。

北沙敌军的包围圈，成为圈中之圈。

林晴也策马向木汗车舆疾驰，眼睛一瞬不错的盯着那辆马车。此时林晴的队伍已经抵达马车附近，在马车旁边已经混战成一片。

就在林晴即将到达混战范围的时候，马车终于有了动静。有人急速从车厢中出来，翻上早就拴在车旁的一匹马的马背，随手抽刀砍了几个周边的陈国将士，策马冲出向林晴疾驰而来。

林晴看着冲过来的木汗，咬着牙想，终于来了。

此时林晴的大部队已经到达北沙国部队外围，突如其来的袭击，加上北沙国已经分散的兵力，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北沙国的军队就被歼灭。

而林晴和木汗也很快骑在马上缠斗到一起。林晴不擅长骑马，在马上的打斗更不占优，尤其是木汗带着气急败坏的凶猛，很快林晴就感到力不从心。

好在林晴周边的将士看到林晴落于下风，纷纷来支援，很快就把木汗围了个水泄不通。木汗看向周围，北沙国的军队此时已经被歼灭大半，他神色凶恶得想要吃人一般，一边挥动兵器打出一个缺口，一边策马奔出去。

林晴看到木汗马上要突围逃脱，心下也没多想，也调转马头向木汗追去，在靠近木汗那一刻，挺着手里长枪刺过去。而木汗此时像是背后有眼睛一般，并未回头，只是把手中大刀向后猛力一掷。在林晴的长枪刺中木汗的同时，木汗的刀也贯穿了林晴的胸口。

林晴只感到胸口一凉，巨大的贯穿力让他从马上跌落，耳边传来将士的惊呼。

林晴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最后平躺在结满冻霜的地上。林晴头侧着，看着东方远处地平线已经有了光亮，仿佛整个黑色的天地被撕裂了一条口子，有青白的微弱光芒从中透出来。

林晴脑子里闪现出很多片段，最后停在今晚的梦里，而那个树下的苗条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