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现在不是训练，不用这么拘谨。”这一次顾溪源不是一脸严肃地训斥她，而是十分耐心地开导她。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铁骨。“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是柔情。长枪守战壕，只为多少深闺不失良宵；背井离故乡，只为多少亲人盼得归堂？守护因故乡而更有意义，故乡因守护而一派安详。铁骨柔情，身披铠甲而有温度，胸怀自强而思故乡。这就是新时代的战士啊。

从新兵连到侦察连，何舒第一次看到顾溪源温柔的一面，温柔到放松了她入伍以来紧绷的神经，开始说起那些极芳香的小精灵。

中午的阳光洒在清澈的鱼池上。鱼池边上总有只龟趴在那里，抬起头晒太阳。那时，就算她再匆忙，她也会因这一角落的宁静安详而停下脚步。

而那只龟总是不肯让她多看几眼。她一靠近，它就慢悠悠地起来，慢悠悠下水，游到对岸。池里划开两道水纹，轻轻荡起水面上依旧娇嫩完美的鸡蛋花。那只龟爬到对岸上，趴在那块有几朵鸡蛋花随意静躺的青石上。享受着阴凉，嗅着花香，它应该要安然入梦了吧？

锦鲤舞着鱼尾。泛起的粼粼波光在倚着池边的鸡蛋花树上映出明亮的水波纹。清风徐来，花朵摇曳。水面映照着她们曼妙的身姿。阳光之下，鸡蛋花乳白花瓣，鲜黄花芯，张扬绽放的，含苞待放的，沐浴清水的，乘凉青石的，一个一个，一簇一簇都像少女那样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那灰色的如驯鹿角那般的光滑的枝干，像母亲那样包容着抚育着这些拥在一起玩闹的小精灵，也包容着她这个无心散漫的学生天马行空的幻想。

当时她的双手柔若无骨，雪白光滑，如今却粗糙无比。擦伤的刮伤的伤口，新添的，结痂的已经布满了双手，摸在这些如婴儿肌肤的花儿上，怕是会触痛她们吧？

何舒把这个每一个夜晚都会降临的故乡的梦细细说出，被故乡牵扯住的心终于走出了阴霾。

“连长，谢谢你。”一番倾诉之后，她如释重负，又找回了最初的梦想，眼睛恢复了神采。

“谢我什么？”顾溪源心里头高兴，却又不肯表露出来。何舒的描述让他入了迷，他们就是要用沸腾的热血守护着一花一草，一家一室，一山一河，守护这个美好的家园啊。

“你是我入伍以来第一个听我说这些的人。”听着军号，听着哨令，积压在心里的思乡愁绪被淹没了，淹没在渗透军装的汗水里，淹没在扬起的黄沙里，淹没在武装越野的疲惫里，淹没在前扑后倒的苦涩里，但是这种愁绪还是沉重的，还是折磨着她的。她很感谢，顾溪源能够那么耐心地听她说这些可能只能感动她自己的事情。

“嗯，说完就好好训练。”顾溪源快步走在何舒的前面，不想让她看到他扬起的嘴角。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训练场，到了那个何舒从未爬上来过的深坑边上。“跳下去。”

何舒乖乖地跳下坑里，她知道这个魔鬼教头要给他加训了。不过没有关系，她现在感觉一身轻松，不训练倒是有劲儿没处使了。这个深坑只有两米。两米高的高墙她也能翻过去。她就不信她跳不出这坑。

“从现在开始，没有人会帮你，你只能自己跳上来。”顾溪源蹲下来俯视着何舒。“还有，下个月的考核，别再拖后腿了。”铿锵玫瑰，期待你的怒放时刻。

满天星斗够不够

唱成梦想的愁

我心里的小宇宙

有个太阳在守候

明天以后够不够

让我继续奋斗

我是一个小战士

生活节奏很紧凑

像战斗

我要为明天而战斗

消灭我明天的落后

跌倒了爬起来再战斗

很多目光在等候

我要为梦想而战斗

捍卫我执着的坚守

无论有多苦有多累

为明天而战斗

（《为明天而战斗》）

考核之后。

“何舒，你这个月进步很大啊。”老班长十分欣慰，看到何舒还在休息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加练，她觉得，不拿到好成绩不能给自己交差啊。虽然何舒的成绩在班里还不是最好的，但以她的劲头，成为标兵也不是很久的事。“我们班拿到流动红旗了。”

崇尚荣誉，这是军人的特性，何舒也不例外。“真的？”她从双杠上跳下来，惊喜得瞪大眼睛，喜悦已经溢于言表。接过班长手里的流动红旗，她把红旗的正反两面反复看了三四遍，摸着红旗上的红绒布，描着旗子上面明黄色的字，捏着边上的穗，她的血液沸腾了，热泪盈眶，鼻子泛酸。太好了，这面从来只有仰望的红旗终于可以挂在她们宿舍那洁白的墙上。

“连里还奖励两个这周的外出名额，你这个月最刻苦，就让一个给你了。”何舒下了连之后就没有外出过，每个周末都在队里加练。是时候要好好带她熟悉一下她正守卫着的B市了。

“好哇，好哇。”何舒激动得跳起来，部队生活真的让她改变了许多，他以前在地方埋头苦读的时候，不会明白，快乐可以如此简单纯粹。这份快乐足以让她在晚饭之后还是笑容满面的。

晚饭后她在训练场上吹着风。这里的天黑得真快。家里那边，这个时候应该才准备天黑吧？今天会有灿烂的晚霞吗？会有像咸蛋黄一样的夕阳吗？现在想起家，她也没有伤心了，反而更加坚定了。她要努力，成为一名有灵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的新时代四有军人，肩负起新使命。

“有灵魂有本事我们强军铸魂欲血疆场……”她一边唱着歌，一边走回宿舍。

“何舒。”顾溪源从后面叫住她。

“到！”向后转，给顾溪源敬一个军礼。“连长好。”

“这次成绩不错。”顾溪源难得表扬何舒。可是没等何舒开开心心地表示谦虚，他又训话了，“但是这点成绩还不够，要比得上身边的老兵，你还要吃很多苦，希望你不要满足于现有的成绩。”

“是！”妈呀，顾溪源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表扬一下她就那么别扭吗？他瞬间变严肃脸，让她不得不收起笑容，跟着严肃。

“还有，上两天有个朋友给了我一张温室植物观赏的门票，我没兴趣给你了。”顾溪源掏出门票给何舒。

“谢谢连长。”何舒接过票。出于习惯，她看了一眼门票上的日期。“连长，这票的打印日期是这个月月初呀。”

“过期了？”难道这还会过期不成？俊眉一挑，不以为然，月初又怎么样？这可是他在自助售票口排了十几分钟队买的，不是假门票就行了。

“是的。”何舒心里哇的那个疼啊。虽然没有用自己的钱，但这也好浪费呀。“这门票的有效期只有十天。”一张75元人民币的门票啊！

“呵呵，那很可惜。”两张150元人民币的门票啊！浪费！这点GDP创得没啥意义呀。可惜，让她失望了。

“嗯哼，不对，凭借军官证可以免费参观。”何舒心里的小失落瞬间消散。

“哦，那挺好。”敢情这门票有没有效都是浪费钱。不过幸好，没让她失望。

周日，温室里，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人们也来欣赏这些千姿百态的南方植物。

“连长，你不是没兴趣吗？”何舒第一次看到顾溪源穿便装。不穿军装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刚毅形象，还是很帅的。

“你，你一个新兵第一次外出，要有老兵带着。”那是他随口一说，她怎么还记得？不会聊天的家伙，这让他很尴尬，和那晚上问他，“为什么你的朋友会给你一张20天前买的门票？”一样让他有转身不想理她的冲动。

“哦。”何舒默默看了看夹在他们中间的班长。原本还想和班长好好玩一会儿。现在他们要这样三人成路绕着这个温室齐步走吗？

“你们玩你们的，不用跟着我。”

“是。”异口同声。

顾溪源一个人走着，看到了让何舒牵肠挂肚的鸡蛋花。鸡蛋花树耐寒性极弱，一般只宜在南方生长，不过在这温室里，它们倒是被照顾得极好。

好像小鸭子的毛一样的鲜黄染上了乳白的花瓣，给人一种稚嫩而想去保护的感觉。花朵簇生在枝头，热闹得很。她就站在树下，纯粹的笑容像极了树上的花。

一棵鸡蛋花飞下枝头，轻轻地落到他的肩膀，又轻轻跃起，落到地上。白色的**，粘到他的黑色的衣服上，留下了一个白点。

他捡起这朵鸡蛋花，用粗糙的手指拂去花瓣上几粒灰尘。这朵花，若是戴在她的发间，应该会很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