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一十章 这作死的节奏(1 / 1)二月清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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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威对发妻张氏很是敬重,闻言接过热茶猛灌了两口,又囫囵抹了把脸,才拍着张氏的手沉声叹道:“夫人有所不知,此事不仅攸关朝局,也涉及到杜家的身死存亡,为夫不得不慎重。”

事到如今,杜威也无意再瞒张氏。通过与蔚家二房的接触,以及他为官多年的经验,蔚池遇袭失踪之事,只怕与新帝难脱干系。

新帝虽然还没明确表示要对杜家动手,杜家也暂时安稳,但这安稳却如同建在砂砾软土之上的房屋,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倾塌。

新帝并不是杜威想象中的圣明君主,他甚至狭隘心狠得没有底线,试问,一个能伙同臣子伐害功臣的人,又怎么会是好相与的?

杜家被这样的人盯上,想要脱身只怕千难万难,而谢太后同样贪婪狠毒,他们一旦在杜家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只怕是宁愿毁掉,也不会让其继续存在,到时候等待杜家的,将会是死路一条。

杜威思及此处,不由万分庆幸自己已经将老娘和儿女送走但转瞬想到母亲至今还未传来平安信,又不免心中担忧。

杜夫人张氏闺名丽娘,是连云山下葫芦镇一位张姓秀才之女,从小被秀才当小子教养,性子通透豁达,马上功夫也极为了得,她十六岁就嫁予杜威,陪着杜威一路上京赶考及至外放赴任,十几年来同甘共苦任劳任怨,又为杜威育有两子一女,夫妻二人向来感情甚笃,杜威在政事上也并不避讳这位结发妻子。

听杜威如此一说,张氏也不由端肃了神情,抬手挥退屋中伺候的下人,出声问道:“老爷可是为了此事,才将母亲和螺哥儿佩姐儿送走?”

张氏并不是浅薄无知的性子,几日前杜威接下旨意彻查镇国将军府走水一案,下朝后并未立即去衙门,而是直接回了杜府给荀老夫人请安,期间耽误了小半个时辰才出的门。

当时张氏正与府中管事议事,母子二人具体商谈了些什么,张氏并不知情,只婆母荀氏在杜威出府后,当即便提出要带着两个孩子回西海郡老宅省亲,且午饭后就出发了。

张氏当时虽觉有异,但一来她信任杜威,二来荀老夫人自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又每年都会回西海郡一趟,是以张氏也没深究,如今看来却是事态严重了,若非如此,杜威也不会在接下圣旨的当日就让婆母和两个孩子离开了上京城。

杜威面色歉疚,轻拍着张氏的手点点头,“就知道此事瞒不过你,我原还存着几分侥幸心思,想着若是能将镇国将军府走水一事查清,也算是有惊无险,便先不告诉于你,也省得你担心。但这几日多番探查无果,陛下又催着结案,我这心里也没底了。丽娘,是我没用,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老爷何时跟我外道了?咱们夫妻一体,自然是有难同当有福共享。”张氏虽暗怪杜威没有早早与她商量,却也知道杜威是出于一片好意,当即反握住杜威的手轻声开解,又道:“老爷别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一般只有遇到抄家灭族的大罪,臣子们才会把家中老小悄悄送走,张氏对杜威的性格颇为了解,心道此事多半与皇室有关,否则杜威不会如临大敌。

杜威点点头,起身负手在房中踱步,神色凝重道:“如今京中局势已乱,彻查镇国将军府走水一案,原本不算大事,差事没办好,顶多是被降职或罢官,但如今新帝初立,有大哥这层关系在,此事就断然没有轻易了结的可能。”

张氏闻言起身走到门边,先是吩咐了候在门外的丫鬟嬷嬷们将房门看好,这才返身,皱眉道:“老爷的意思?陛下此举是冲着大哥去的?”

杜威虽然没将话直接挑明,但张氏聪慧,只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深意,她顿了顿不由心下微惊。

如今想来,倒是真的不符常理,皇帝若真的有心想要查镇国将军府走水一案,理应将此案交由刑部或者大理寺、亦或是干脆三司共同查案,但他却偏偏将此案交给了京兆尹。

交给京兆尹也不是不行,但据张氏所知,杜威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却是丝毫线索也没查出来。想必皇帝让杜威查案是假,想要借机为难杜家才是真。

眼下蔚池已死,蔚家军群龙无首,暂代萧关守将、统帅三军的正是大哥杜权。若皇帝的本意是为了拿下蔚家军的兵权,又还有什么比控制住军中将领的家眷更为直接有效的?

张氏想到此处不由心中揪成一团,若此事当真,那杜家的处境可谓是岌岌可危。

张家与杜家都是葫芦镇人,当年张氏虽然年纪还小,但却对杜家的情形一清二楚。自家夫君与大伯年纪很小的时候便没了父亲,是由婆母荀氏拉扯着长大的,母子三人日子过得艰难,甚至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又遑论习武和读书识字?

杜家能有如今的境遇,全赖蔚池照拂。

这一切都是蔚池将杜权带入军中,杜家的日子才开始改变的。蔚家对杜家有恩,大哥也对蔚池忠心耿耿,如今蔚家军由大哥统领,皇帝此举用心险恶,既想谋夺兵权巩固皇权,

又想胁迫杜家,陷杜家于不义。

杜威见张氏面上闪过了然,肃容点点头,“不仅如此,为夫这几日因着查案,与蔚家二房多有接触,虽然别的线索没查出来,却发现蔚将军夫妇之死,应当与蔚家二房有关。”

张丽娘沉着脸,名门望族的家族内斗自来激烈,自杜威踏入官场,这样的事情她听过的、见过的已经太多,可谓是屡见不鲜。

“也就是说,陛下让老爷查案,本意是为了保住蔚家二房?”

张氏心念急转,只觉得惊骇,连自家老爷都能看透的事情,没道理皇帝看不明白,所以皇帝此举,既是为了拖杜家下水,也是为了试探杜家的心意,说白一点,更是为了包庇蔚家二房又或者干脆是说,蔚池夫妇之死,根本就是出于那位授意!

杜威与张氏的视线对上,肯定的点点头,“这正是为夫觉得棘手的地方。”

“老爷可有什么打算?”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说到底,又有几个臣子能心甘情愿为了君主而死?尤其这君主还是个心胸狭隘为人狠辣的。

张氏心中沉吟,想到婆母和一双儿女已经被送走,心下不禁微微放松几分,问道:“母亲现下可是已经到了萧关?”

既然婆母不是为了回乡省亲,那应该是已经去了萧关。

“还没收到回信,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了。”杜威摇摇头,心知张氏担忧,又安抚道:“我已经给大哥写信,又让长风带了八名军中好手随行,路上安全应该是没问题,大哥收到信后自然会有计较。”

“剩下的你无须担心,我这两日就将案子给结了,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两日之后就能见分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杜威也是无法,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案子给结了,看皇帝的态度再做打算。

张氏点点头,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杜家的根基不在京城,大儿子杜文涛前两年就去了军中历练,如今母亲和次子、幼女也去了萧关,大哥大嫂都是极为宽厚的人,就算他们在上京城出了什么意外,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杜威微微沉吟后,又思忖道:“其实,事情也未必就如咱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此话怎讲?”张氏闻言若有所思,朝中局势她不如杜威了解得透彻。

杜威脚步微顿,在绣着锦鲤嬉戏的雕花屏风前停下,他稍显平凡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精光,“说起来,陛下想要一时半刻在朝中只手遮天只怕不易。”

张氏想了想,道:“可是与三皇子留京有关?”

杜威点点头,在张氏身边坐下,喝了口茶徐徐道:“陛下让三皇子留京,封了睿王,进了宁王派系的户部任职,四皇子封宁王,进了三皇子派系的工部任职。今日又下旨让睿王前往黑河郡清查税银贪墨一案,而在此之前,户部尚书高明桥与宁王殿下走得极近,只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此举,是打着让睿王与宁王相互掣肘的主意。这原也没什么,帝王之术,自来如此,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咱们这位陛下有些操之过急了。”

张氏明白,杜威所言非虚,睿王的生母罗皇后死于谢太后之手,睿王与谢太后母子素有旧怨,这几乎是全启泰、甚至是四国高层皆知的、公开的不算秘密的秘密。

睿王留京,就算是皇帝不对睿王下手,睿王也会找准时机对谢琳母子出手,偏皇帝才刚登上皇位,便急不可耐的凑上前去撩拨。历代帝王,有几个不是登基数载,才能肃清内政,将皇权稳稳握在手心的?

皇帝莫不是以为睿王自小离宫,就真的一无是处,是个可任由人掌控生死的木偶架子?三公难道还能是吃素的?

就更不用说宁王了,那虽然是个表面上看起来纨绔跳脱的,可几年前苏昭仪过世,宁王也不过十岁出头,他能在谢太后母子手中留下命来安稳至今,又怎么可能是个心思浅显的?

别管这二人平时表现得如何,只看他们的成长轨迹,这知道二人大约是心性坚韧又善于隐忍谋划之辈,他们又怎么会轻易如了皇帝的愿?皇帝此举又何止是操之过急,照张氏自己理解的来看,这跟上赶着找死差不多了。

“真如老爷所说,这倒是咱们的机会了。”张氏想明白了笑着道。

杜威颔首,“夫人言之有理,这场博弈才刚开始,虽说陛下稳居高位,但他要以一敌二,甚至是以一敌三,谁胜谁负,结局委实难料。今日朝堂之上,睿王应下去黑河郡之后,宁王虽表现的不甘愤慨,可谁又能保证,他二人会不会转眼间就达成了共识,直接调转枪头对准陛下呢?”

更何况,新帝的心性着实不怎么好,除了刚愎自用心胸狭隘,还阴晴不定歹毒狠辣。

朝堂如战场,虽没有硝烟那也是战场,从来就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宁王的生母位份不显,眼下他之所以抗争,大约不过是想要在荆棘中杀出一条路,所求不过是安安稳稳活着。

在睿王尚未回京之前,他与睿王素无交集,二人之间并无深刻到化解不开的仇怨,若二人真的想要联手,也不过是寻常普通之事,倒是比二人针锋相对的可能性高出许多。

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杜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赖蔚将军提携照拂。

杜威喝着茶沉思,大哥杜权为人忠厚,跟着蔚将军驰骋沙场多年,皇室对蔚家军的那点心思,想必大哥心知肚明。对于蔚将军遇袭失踪一事的内情,大哥兴许比自己还要了解几分,他又如何肯对新帝俯首称臣,轻易让新帝染指蔚家军?

想到大哥杜权那宁折不弯的性子,杜威微微眯了眯眼,既然如此,他留在上京城中,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丽娘,要不你也回老宅吧?”杜威想了想,目光柔和的看向这个跟着他一路走来,经历时光流转已然韶华不再的女人。

张氏闻言白了杜威一眼,随即轻轻摇头,二人少年夫妻,杜威心中所思所想,她又如何能看不出来?

“老爷莫不是累糊涂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就是回了老宅又能如何?该来的终归要来,涛哥已经十七,螺哥儿和佩姐儿也都十三了,有母亲和大哥大嫂看顾他们,我并不担心。反倒是你,上京城里风雨飘摇,我留下来,即使帮不上什么忙,能打点好后宅也是好的。更何况,若真如老爷所说,我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更加招人眼?”

杜威闻言一怔,继而含笑点点头,看向张氏道:“看我,还真是忙糊涂了,竟不如丽娘你看得明白,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杜威说着垂下头来,张氏嫁给已经十几年,这十几年来,张氏跟着他东奔西跑,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任上,就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如今要张氏跟着他一起冒险,杜威心中饱含愧疚,可他还别无选择。

张氏的话说得都对,不说张氏现如今离开会有多么惹眼,只他日后所要谋划的事,后宅必须要有人打理。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张氏见他这副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眼角浮现出几丝笑纹,“官场的尔虞我诈咱俩已经见识了不少,眼下虽然形势逼人,但再是困顿,又如何能比得过初入官场时的战战兢兢?”

杜威吁出一口气来,看向张氏点点头,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室内沉闷顿时一扫而空。

这是两人多年来养成的默契。杜威出身贫寒,张氏也出身不显,二人身后皆无家族可以依仗,杜威能从小小的县丞一路升任至京兆尹,其中艰辛着实难以计数,但再难,他们也携手一起趟过来了。

“行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已经累了好些天了,我先去准备些吃食,你下午还得上衙。”张氏说罢笑着起身,一面吩咐丫鬟婆子们打水伺候杜威洗漱,又一面拿了糕点过来让杜威先垫垫肚子。

是夜,玄墨阁中烛火摇曳。

“三哥,这些都是可用之人。”姜澄一袭黑衣,一面翘着二郎腿歪在软榻上吃东西,一面从怀中摸出本小册子递给姜衍。

姜衍接过,大略翻了两页,看向姜澄,有些意味深长道:“苦心经营多年,若名单上的人真的行贪墨之事,三哥可不会留情。”

姜澄不以为意,拍落手上的糕点屑摆手道:“没事,贪官污吏么,该杀的杀,该砍的砍,不用给弟弟留面子。”

当年苏家满门被屠,姜澄虽疑心是谢琳所为,但若是没有当地的贪官污吏做帮凶,他母妃又怎么会家破人亡入了宫,最后落得个凄凉惨死结局?

他之前之所以没动这些人,不过是觉得这是姜泽的天下,他无须操心,如今三哥回来了,那情形则又另有不同,“三哥,你最好把他们都大卸八块,再把他们贪墨的银两全都拿了,带回上京分给我一成。”

“你可是掉进钱眼里了。”姜衍状似无奈的摇摇头,将册子收好,又道:“我已经安排人手盯着蔚桓和孔志高,你留意着谢正清。”

“知道了,三哥放心。”姜澄毫不犹豫的应下,思索片刻后,又目光灼灼的看向姜衍道:“三哥,你会如此爽快的答应去黑河郡,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几日前与姜衍的一番谈话,让姜澄清楚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有多蠢,二人商议之后,俱是把目光投向了目前尚在禁足的孔志高,尔后蔚蓝在信中对岷独峰和尹卓的分析,姜衍也对姜澄如实相告,姜澄私以为自家三哥不会如此轻易的轻忽真相,是以才会有此一问。

姜衍含笑的看了他一眼,目露戏谑道:“这么看你倒不是很笨,当初怎么就栽在孔志高手里了?蔚池乃启泰功臣,若孔志高真有通敌叛国之心,再加上纳木错的高徒尹卓,萧关形势必然严峻,我必定是要去看看的。”

姜澄点点头,“确实如此,总不能边关打起来了咱们还一无所知,也就姜泽那个蠢货还有心思搞内讧,自以为坐上龙椅就万事大吉了,哎!”姜澄说着又坐直身子,撇嘴道:“李洪那厮是曹奎的心腹爱将,三哥要去萧关,怕是不好甩脱他。”

姜衍对着烛光转动手中的白玉杯,烛火下杯身轻薄剔透,映照出一层忽明忽暗的灰黑暗影。他面色沉静道:“李洪是曹奎的人不假。可天下之事大多利字当先。”

“曹奎此人圆滑,心思极为巧妙,他能于万军之中得了父皇青眼,十年间由从四品守将爬上正一品北征军统帅的位置,不但授封国公,还将唯一的女儿送进宫做了皇后,其胆识手段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审时度势。

而李洪十四岁就投在曹奎帐下,二十三岁为将,当然也不可能是蠢货。此去黑河郡,姜泽派李洪随行,不单你我看得出他的意图,李洪和曹奎自然也看得出。

曹奎把李洪当亲儿子栽培,谢琳和姜泽之前就竭力打压曹奎的亲子曹芳霖,使得曹芳霖只在户部供了份闲职,但实际上,却行着商贾之事经管鑫源票号曹奎对此只怕是早就心怀不满,不过是碍着皇后的面子,才会隐而不发。

若姜泽为了在东郊大营安插自己的势力,又朝李洪下手,无论姜泽私底下是如何与曹奎分说的,曹奎面子上又是如何应承,他心中对谢琳和姜泽的不满只会更深。”

姜衍说到这看了姜澄一眼,淡笑道:“此行若是李洪安然无恙还好,若是李洪殒命,曹奎和姜泽之间难保不会陷入僵局。”

“三哥的意思?”姜澄双眼发亮,毫不掩饰眼中的崇拜之色。

姜衍垂眸,搁下茶杯往锦榻上靠了靠,道:“只要李洪不犯蠢,萧关之行并不难办。”

“要是他犯蠢怎么办?三哥,咱们可是要……”姜澄做了个杀鸡摸脖子的动作。

“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动他。启泰国目前虽看似风平浪静,但实则内里暗潮汹涌。姜泽登基未久,三国虎视眈眈,蔚池失踪,启泰不仅损失一员猛将,与肃南王府也生了嫌隙。朝中可用之人不多,能不杀就不杀吧,更何况咱们与曹奎一系只是政治立场不同,关键时候还是能用的。”

姜澄翻了个白眼,对姜衍的话内心认同,却总觉得有些不甘,“曹奎毕竟是姜泽的臂膀,迟早是生死仇敌,三哥又何必手下留情?”

姜衍摇摇头,“不急,姜泽根基未稳就已经开始动小心思,曹奎就算面上不显,心中却不免与他离心。如今皇后无子,你道曹奎所图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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