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戈揉搓着火辣的胸口,走进都来顺里,他很敏感的察觉到,账房以及其他伙计看自己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不过还没等陈戈细细品味,他们则极好的掩饰过去。
陈戈也不太在意,毕竟三爷如果不点头,你很难从这些人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就像陈戈来都来顺快半个月了,依旧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只能从口音上推断出他们来自京城,其他的,比如名字,比如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概不知。
米粒儿像没事儿人一样,像是巡视领地一般,大眼睛在大厅里扫了一圈,略有些无趣的扁了扁嘴。
正好顶棍儿在过道里探出半个身子,憨笑着对着米粒儿招了招手,褶子里都洋溢着宠溺和高兴。
米粒儿眼睛笑成月牙,蹦跳着跑了过去:“干嘛呀,顶棍叔。”
“走。”顶棍儿冲着后厨努了努嘴,故作神秘的收起笑脸儿。
米粒儿斜眼看着陈戈,装出一股子颐指气使的味儿:“恶奴跟着,看看顶棍叔藏着什么宝贝。”
陈戈莞尔一笑,点了点头,一扫之前吃瘪的阴霾,迈步跟了过去。
巧合的是,钢镚儿也跟在后面,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般。
后厨门口。
陈戈倚着门框,看顶棍儿用盘子装着一只烤鸭,献宝一般托着送到米粒儿面前:“嘿嘿。”
稀罕物。
在着陕北之地,这个年代能找到这么肥的鸭子,着实不容易。
且看那烤鸭金黄色外皮下,那透亮的油脂,以及远远都能闻见的烤香,你就知道这是下足了功夫的。
米粒儿嘟着嘴,微歪着脑袋,鬼灵精怪的一笑:“尝尝。”
顶棍把盘子放下,拿出柳叶刀,轻轻割下两千,而后蘸上甜酱和葱段,往极薄的荷叶饼里子卷。
米粒儿接过去,轻轻咬了一口,小腮帮子鼓鼓的,细嚼慢品。
顶棍儿极期待的撅着屁股,用手撑着膝盖,观察着米粒儿的表情。
良久以后,米粒儿咽下去缓缓点头,月牙般的眼睛笑着:“香。”
顶棍儿像是得了赏赐般,咧开嘴露出洁白的板牙:“嘿嘿。”
米粒儿从顶棍儿手里夺过柳叶刀:“我自己来。”
顶棍儿也不恼,只是在一旁略显焦急的提醒:“小心点。”
陈戈把视线收回来,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他有些不太感冒,而且听着那声憨笑,他有点不太舒服。
歪着头,看向一边的钢镚儿,钢镚儿脸上同样挂着笑,不是平日里那种迎来送往的敷衍,也不是对陈戈那种敬而远之,仿佛隔着什么东西的笑。
很真实,也很暖。
哦,对了。
衣服是三爷的,但是这里却不见任何女孩,也不曾听他们提起,显然,米粒儿机缘巧合的被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或者说,原本给某个人的宠和爱,现在给了她。
“这是让我挨揍的柳叶刀吧。”
陈戈轻咳一声,抬手揉了揉肩膀,刚才被一带,好像有点拉伤。
“嗯,你得庆幸你当时身上有伤。”
钢镚儿憋着笑,对着那边扬起下巴:“顶棍哥没孩子,那把刀算半个老婆,比他命还重要,我们都不会动。”
陈戈点头,上次原本是想让顶棍儿教他刀法的,却换了一顿锤。
不是真锤,就痛的鼻酸眼红。
从经历过女人、顶棍儿,再到刚才的年轻人,陈戈站在对武术的兴趣空前浓厚。
很多时候,陈戈对武术的看法,更多是花架子,虽然看着猛,可未必实用,后来的经历,彻底颠覆了他这个想法。
很有用。
尤其是在自身能力提升后,又有血脉加成,如果对上同级别的对手,会一门武术,真的助益颇大。
“别想着跟顶棍哥学刀。”钢镚儿像是看出陈戈的想法,提醒道:“他不会教的,不是针对你。”
“有什么讲头?”
陈戈对一些传艺的规矩稍微有过一些耳闻,甚至在他父辈那个年代,学手艺都要给师娘端三年尿盆。
钢镚摇了摇头:“没有,用他的话说,他这门手艺太缺德。”
陈戈良久没有想明白,不知道这个缺德是只功夫上不了台面的意思呢?
他正出神呢,那边一声惊呼,接着就是乓啷一声。
柳叶刀跌落在青石地面。
陈戈明显感觉身旁的钢镚儿呼吸一窒,双腿绷紧,脚掌抓地,仿佛下一刻就要窜出去。
米粒儿被刀子割伤了手,大大的血珠,从白嫩纤小的手指上滚落,有一滴落在盘子里的荷叶饼上。
荷叶饼里放着葱段和烤鸭肉片。
“我没事儿。”
米粒儿将手指头放进嘴里吮吸一下,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弄脏了,我再包一个给你。”
一直面露关切的顶棍儿,明显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而后拿起那个饼一卷,整个送进嘴里,胡乱的一嚼就咽了下去。
然后顶棍儿孩子气般的张开口让米粒儿看了看:“香,嘿嘿。”
“嘿嘿。”米粒儿也痴痴的笑着,弯腰从地上捡起柳叶刀,眉头一皱:“好像磕坏了?”
陈戈觉得心脏仿佛骤停一般,双手猛然攥紧,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钢镚儿的眼神跟陈戈碰了碰,显然他也是这样的感觉。
“不碍事,再磨磨就好了。”顶棍儿从怀里拿出手绢,小心的给米粒儿包扎好,而后从砧板边拿起另外一把刀,继续割鸭肉。
“呼。”
陈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迈步离开后厨:“这要是换成我,应该被锤死了吧。”
钢镚儿脸上没有半分轻松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
他么的。
还真是个看脸的时代啊。
再说,你们这个时候不都是重男轻女么?
这样说好像不太对……
“你不是有话要说么?”陈戈停下脚步,侧头问钢镚儿。
钢镚儿点了点头:“算了,还是不说了。”
“为什么?”
陈戈有些奇怪,是什么事情又刺激到钢镚儿,让他改变了某种决定?
“我怕你更难过。”钢镚儿面露同情的神色,对着陈戈点头:“我忙去了。”
陈戈楞在原地,目送钢镚儿远去后,看了眼三爷的房门,而后缓缓转身又看了眼后厨里那两个嘿笑的憨货。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再联想钢镚儿的表情和语气,他突然明白了。
陈戈对着刚要转进过道拐角的钢镚儿喊了一句:
“你们打算赶我走?”
钢镚儿低着头,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身抬头,正好看见从后厨里跑出来,一脸惊慌失措的米粒儿。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