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听着小卒的回禀,皇甫嵩拍案而起,大声怒吼。士卒当即单膝跪地,低下头去,惶恐难言。皇甫嵩挺身站着,如雄狮般须发皆张,双目圆睁。曹操竟然带兵闯过敌人的营寨,进军洛阳了?听到这个消息的皇甫嵩,只觉惊雷在耳边炸响。
皇甫嵩想不明白,曹操如何能调动他的军队。也想不明白,曹操为什么能够攻下洛阳的东城墙。而让皇甫嵩感到愤怒和不安的,则是曹操越过徐荣后,实际上也被徐荣将他与皇甫嵩切开。曹操等于孤立无援,深陷敌境。
如果,皇甫嵩不对曹操提供援助的话,曹操必死无疑。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皇甫嵩不得不抛弃自己所有的战略计划,去营救曹操。因为在曹操攻占洛阳雍门后,洛阳与皇甫嵩之间,就只剩下徐荣一个阻碍。而徐荣不过四五千人,不堪一击。皇甫嵩只要击溃徐荣,就能一马平川进军洛阳。这一点,皇甫嵩明白,他手下的其余将领也明白。如果皇甫嵩对曹操坐视不理,一定会被当做软弱和愚蠢的统帅。
将不威加于卒,每战必败。
皇甫嵩统兵这么多年,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导致了皇甫嵩不得不向徐荣营寨发起攻击。除非,皇甫嵩愿意承担他不这么做的代价。
皇甫嵩不愿意。
良久。
皇甫嵩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低声命令:“传我军令!全军集结,向洛阳进军。”
“诺。”
下方众将欣然领命。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徐荣军营寨静悄悄的。西凉士卒纷纷登上寨墙,手持长弓短剑,虎视眈眈,却没发出任何声响。皇甫嵩军也在营寨外集结,一眼望去,人头密集,黑压压如云。各种近些日子准备的攻城器械,也一一推到了前方。用这么多攻城器械来进攻一座营寨,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可此刻的皇甫嵩没心情关心这些问题。相比之下,更快的突破徐荣,援助曹操,才是关键。
皇甫嵩站在山坡上,冷风扬起他的胡须。已近冬日,空气颇有些冷寂。皇甫嵩呼吸着,感受着冷空气带来的刺激。他长久的看着徐荣军营寨,想要知道如何进攻对己方更有利。
徐荣为了翼蔽身后的张关桥,营寨如鸡蛋壳般,呈椭圆状迎向皇甫嵩军。通常的方式,当然是突破大门,一拥而入,近身肉搏。但皇甫嵩注意到,徐荣为了保护大门,也布置了重兵在两侧。
这样的话,攻击营寨门便是石头碰石头,强强对抗。如此,为何不将进攻中心放在两侧呢?通常的军队,因为缺少攻城器械,不会选择这么做。皇甫嵩的攻城器械却是富余的。
“王完,班哲!你们俩带兵,从两侧突破营寨。其余人,跟着我从正中冲进去!”
“是!”
得到皇甫嵩的命令,等待许久的将领四散开来。
而在皇甫嵩军对面,徐荣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也密切注意着敌人的推进。一个很令徐荣困扰的问题是,在连日的撤退中,军队不战而散,至少去了千人。与皇甫嵩的三万健卒相比,哪怕有营寨为倚靠,徐荣仍然是劣势的一方。
皇甫嵩为何突然下定决心进攻呢?徐荣不解的想着。
“轰!”
撞锤狠狠撞上营寨大门,整个营寨墙都为之颤抖。站在营寨墙下方的士卒,盯着木墙,神色惶恐,害怕木墙突然倒下,压垮自己。徐荣默然看着这一切,没放在心上。营寨墙是按军营规格建造的,不可能被撞锤击垮。而大门则一早就拿杂物堵了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攻破。
西凉军随即展开反击,密集的箭矢如雨,从寨墙上落入敌军之中。而皇甫嵩军的弓箭手,也不甘示弱地射出一波波箭雨,压制着两侧的西凉士卒。
皇甫军很快从两翼靠上营寨墙。
一面面濠桥倒下,压在木墙上,形成向上攀登的斜坡。
冲在最前方的王完高高举起手中大刀,向前一挥,喝令道:“跟我冲!”王完是个尺多高,健壮如塔的大汉,站在人群中便很有威慑力。他身先士卒,率先朝上冲来,剩下的士兵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滚石、落木、还有伸出的长矛,从营寨墙上扔下。
皇甫嵩军士卒一个个摔倒,滑下。
王完躲过滚石,一把抓住西凉兵刺来的长矛,用力一扯,西凉兵便迎头摔入敌阵,不见了踪影。而王完乘着这个空档,三下五下冲上营寨墙,跳入西凉士卒之中。王完没有停留,挥刀斩倒身旁两人,朝下方的同袍高喊:
“上!快跟上!”
紧接着,好几个士卒也从王完突破的缺口冲上来,在营寨墙上占据一席之地。
王完站在敌阵中,便如激流中的石头,屹立不倒。他大开大合,挥动大刀,不一会儿,便已满脸鲜血。王完越战越勇,肆意狂笑,朝西凉兵嘲讽道:“尔等可敢与我一战?”
话音落,王完一个猛虎扑食,冲向敌人。西凉兵纷纷退却避让。王完挥刀不中,却哈哈大笑起来。
“匹夫!休得猖狂!”
见防御危急,等在下方的庞德连忙赶了过来。与王完相似,庞德也是用刀的人。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刀,此刻也被鲜血沾满。两人俱是猛将,四目相对,便已感受到对方的威势与求战的渴望。
王完肆意大笑,扑向庞德。
庞德也不畏惧,迎头撞上。两人的用刀方式,俱是以命搏命的招式。相比之下,庞德会多几分羌人进攻间的狡诈。两人方一交手,不过几招,王完一个疏忽,便被庞德斩杀。
庞德上前,切下王完头颅,丢入外面的皇甫嵩军中,大声喝道:
“鼠辈!还有谁可与我一战?!”
下方的皇甫嵩士卒陡然见到己方将军的头颅,俱是一惊,又惊又怕,气势不觉陡减。另一边的班哲见势不好,暗自恼恨。他大吼一声,也朝着庞德迎来,大喝道:“鼠辈,可敢与我班修明一战?!”
庞德大笑以对,道:“汝尽可上来!”
“汝可敢下来?”
班哲挥舞着手中长枪,挑衅庞德道,“你若不敢,我便上来!”
这话说得很没有道理。明明是他自己不敢上寨墙,却反过来指责庞德。但这时双方士卒的尸体,都堆积在寨墙下,压过了一半。庞德早已杀红了眼,哪里还想得到这些。他大笑两声,纵身一跃,便落入皇甫嵩军中。
匍一落地,庞德随即短刀挥舞,逼退身旁众敌。
班哲没想到,庞德竟真敢跳下来,心里暗自一惊。惊后便是一阵喜悦涌起。庞德固勇气可嘉,但这不是中了他的激将之计吗?庞德再勇猛,又岂能以一敌百?班哲猖獗大笑,长枪一指,迎向庞德。庞德勾身躲过,同时斩杀身旁试图偷袭他的小卒。
深陷重围,庞德脸上却没露出半丝慌乱。他一把抓住班哲的长枪。班哲用力挣脱,却不可得。班哲的脸色随即大变,松开长枪,向后退却。庞德如何能舍,一手刺出长枪,杀死两个敌人。同时跻身入人群,用短刀刺死背对他班哲。温热的鲜血四溅,溅了庞令明一身。醇香的血液味道令人眩晕,也令人发狂。
“吼!”
庞德厉声高喊。
“吼!吼!吼!”
墙上的西凉士卒大声应和。气势逼人,令人胆寒。而庞德杀了班哲,仍未尽兴。他没有反身回城墙上,纵身冲入敌阵,杀戮前行。直到手中短刀折断,庞德才恍然般,捡起一把地上的短剑,杀回墙上。
瞭望塔上,徐荣看着英勇无匹的庞德,不禁低声感叹:“不愧是庞德,庞令明啊。一将之威,可抵千军。大概就是说的这个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