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甫嵩亲兵的带领下，李肃与亲随来到另一处营帐。刚走进帐篷，李肃便将亲随拉到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亲兵表情诧异，但随即还是信服地点点头，快速地脱下自己的衣袍。与之同时，李肃也在脱自己的外袍。幸好两人都穿的便服，不像铠甲那么难脱。李肃脱完后，便拿起亲随的长袍，套在身上。

从皇甫嵩选择派人带他们来营帐，而不是让他们立刻回去复命，李肃便能大致猜中皇甫嵩的想法。皇甫嵩还在犹豫之中。但李肃不敢继续等待，在营帐中见识了曹操的锋芒后，李肃可不想把自己的命寄托到曹操的仁慈上。

换完衣服，李肃低着头掀开帘幕离开。还没走几步，便被守在门外的皇甫嵩士卒叫住：“你要去哪儿？”

李肃抬头看向皇甫嵩营帐的方向，以侧脸迎向士卒，大声说：

“我家将军有东西拿掉了，我去给他带过来。”

既然是一个小卒，又是去拿东西，守门的士卒便没再多问。李肃暗自吐出一口浊气，快步离开。他朝着中军大帐走了一段，便大步绕开，朝营寨大门走去。大门处的士卒应该没收到要拦住李肃等人的消息，将剑还给李肃，便放他出了军营。

行百里者半九十。

李肃的心已提到嗓子眼，这时候要是有人喊他一声，李肃恐怕要惊叫着跳起来。所性无事儿，李肃找到之前留在树林中的马匹，与守马的人一同骑马从小道返回军营。

见到徐荣，李肃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

如徐荣所料，皇甫嵩的军队整齐严密，后备充足。要和这样一支军队交手，是一种艰难的考验。最后，李肃补充说：“皇甫嵩现在还很犹豫。听到我说，天子想要封他为太尉时，皇甫嵩明显有些吃惊。小人怀疑，皇甫嵩根本没看过将军送去扶风郡的诏书。”

皇甫嵩没看过诏书？

徐荣想不明白到底在扶风郡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李肃的回禀来看，他仍有机会让皇甫嵩不战而降。徐荣琢磨着，派一个人回洛阳，再找董卓要一份天子的诏书。只是，不知道董卓会不会给。

此外，曹操在得知李肃逃出军营后，一定也会有所反应。还不知道，曹操会怎么做。徐荣暗自想着，让李肃先下去好好休息，又吩咐人送一些财物美酒到李肃的营帐。

是夜。

月黑风高。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一队人马快速摸近徐荣军营寨。来到近前，已能看到哨塔上的西凉军岗哨。最前方的人抬手，后面的人便陆续停下。这一队士卒，人人衔枚，整齐一致。见队伍停下，骑都尉李固取下口中的枚，低声问：

“曹将军，我等真的要这么做吗？”

站在最前方的曹操双目紧盯着营寨上头摇晃的火焰，听到李固的问话，曹操回头看了李固一眼，目光如炬。李固心里不自觉一冷，低下头去。曹操仍一动不动盯着李固，反问：“怎么，李都尉后悔了吗？”

后悔？

“不。只是——”

“李都尉，”曹操冷声道，“难道，你想让盖将军白白身死吗？”

一句话，将李固所有的话都拦了回去。李固听说自家将军盖勋身死时，顿时泪眼滂沱。盖勋平日待下属极好，温和大度。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会自杀呢？从曹操这里，李固知道了盖勋自杀的真相，他的心中由是越发感慨。皇甫公已经老了，若是再年轻二十岁，皇甫公哪儿需要盖勋死谏啊。不等众人进谏，皇甫公便会拍案而起，点齐兵将，朝洛阳进军。更别说……更别说像如今这样，到了这个时候，还游离不定了。

如果事情真如曹操所说，皇甫嵩会因为董卓的拉拢投向洛阳。那，盖勋不就白死了吗？这是李固绝对无法容忍的。哪怕是死，李固也要将盖勋的意志继承下去。

“一切尽听曹将军安排。”

李固狠下决心，拱手低语道。

营寨上，火光摇曳，却无法照亮黑夜。在李固带领下，伏兵快速接近营寨。队伍里的神箭手，两箭射死了守卫大门的哨兵。一队壮汉随即跑向营门。哨塔之上的西凉兵，回身便看到了正朝营寨跑来的人。西凉兵随即拉响警铃，大声疾呼。一支箭不知从何处飞来，射穿了他的胸口，将他钉在木桩上。

下方，拦住营门的据马也被快速抬开。营寨门，由不久前翻入营中的人打开。这时，徐荣军的营寨便朝着李固等人敞开了。李固高举起手中长剑，朝营寨一挥，随即下令：

“冲！”

伏兵鱼贯而入，冲入西凉兵大营之中。他们点燃手中火把，四处纵火。冲入营帐中，杀死还么来得及套上铠甲，拿起武器的西凉兵士卒。火势凶猛，照亮徐荣大营，能看到不少搏斗的身影以及洒在营帐上的鲜血。

得益于西凉哨兵及时敲响警报。

整个大营几乎在同一时间醒来。西凉骁骑的反应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便有一支完整的军队集结起来。在徐荣的指挥下，这些人朝着混乱的地方逐渐包围、收拢，最后将袭营的人，通通围在了中心。等到李固等人反应过来，自己被包围时，已经晚了。他们已经处于整个西凉军的包围之中。

“中埋伏了！”

这是李固心中的想法。如果西凉人不是对这次夜袭早有准备，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做出应对。想明白这一点，李固苍凉大笑，朝身旁的士卒大声道，“兄弟们，可敢与我再冲一次？！”

“愿为将军效死。”李固军士卒齐声应答。

一声令下，李固带着士卒向着营门的方向冲去，试图冲出包围圈，逃离营寨。

徐荣站在瞭望塔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很不幸，突遭袭击的李固军对自己的情况已经失去了判断力。西凉兵早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无论这些人怎么悍勇，他们也不可能离开的。

曹操果然会深夜袭营啊。

徐荣在心中感叹道，只要先把战争挑起来，就不用担心皇甫嵩事后反悔？想法是美好的。如果曹操这一次能给徐荣军造成巨大的打击，皇甫嵩就一定会担心，自己投降后会被报复。只可惜，曹操没能成功。

徐荣下了瞭望塔。

李固被庞德带到徐荣身前。庞德强压着李固跪下。徐荣居高临下，瞥了李固一眼，看向庞德表情茫然。

“不是曹操？”徐荣问。

“不。”

庞德回答，“没有看到曹操。这人便是这支军队的统帅。”

徐荣纳闷地动了动眉头，没想明白。他看向李固，问：“曹操呢？”

“哼。”

李固冷哼一声，讥讽地笑着，“你会知道曹将军在哪儿的……但绝不是现在，从我的嘴里。”

徐荣揉了揉额头。

听李固的意思，曹操似乎能对徐荣造成极大的损害。徐荣抬头看着没有一丝光亮的夜空，闭眼遐思着。他没能想到曹操会怎么做。片刻，徐荣选择了放弃，他只能吩咐庞德，带人好好的搜索一次营寨。此外，加强警备，以防曹操一次不行，再来一次。

另一边。

曹操带着两千士卒，杀了守桥的西凉兵，早已冲过了张关桥。他回过头，看向徐荣军的方向。火势已渐渐变小，这说明，李固已经失败了。如曹操所料，徐荣对袭营之事，早有预备。

袭营这种事情，如果能够乘敌不备，便能造成极大的伤害。但如果敌人有准备，偷袭的人便成了瓮中之鳖，难逃一劫。

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啊！

曹操抿了抿嘴，暗自感叹。他随即大声下令，让士卒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洛阳。天际还未见晓，曹操军一行便抵达了洛阳城下。曹操模仿着杜鹃啼鸣几声，上方也响起同样的啼鸣。片刻，一根根绳索自上方丢下。曹操看了看身旁的士卒，率先抓住绳索，朝城墙上攀爬。整个洛阳的西面城墙，就像沉睡一般，没有任何回应，任由着这些蚂蚁般的人，爬上城头。

迎面，城门校尉伍琼来到曹操身前。

“孟德。”

“德瑜。”

两人相对行礼。伍琼是一个中等身材，普通面貌的男人，唯独一对眉毛，很有英气，很有正义感。伍琼与曹操并肩走在城墙上，等待下方的士卒一一爬上来。伍琼同时向曹操解说道：

“现在，我们已经将整个雍门占领。我已经提前派人，将城门彻底堵死。还让人开始修建营垒防御……”伍琼顿了顿，问，“孟德，你确定我们真的能坚守到皇甫公赶来吗？”

曹操地回答是重重地点头。

西凉军号称有三万人，但曹操和伍琼都心知肚明，这支军队包括了被整编的禁军和并州军。这两支军队对西凉人没有多少好感，不会卖力作战。这意味着，真正能够对他们发起攻击的，还是那四千左右的西凉骁骑。而曹操一方，同样有三千余士卒。曹操等人依仗着防御工事，以逸待劳，只有一种可能，坚守不到皇甫嵩赶到。

那就是，皇甫嵩没有想要赶来洛阳城。

如果是那样的话，曹操就只能认命了。天欲亡我，非战之罪。曹操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极限。他已经凭借着和伍琼的内外联系，为皇甫嵩拿下了洛阳城的雍门。可以说，只要皇甫嵩能带兵赶到城墙下，洛阳城便已宣告落入皇甫嵩手中。

洛阳城对皇甫嵩来说，是一颗成熟的待采摘的桃子。只是不知道，皇甫嵩会作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