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西凉兵，曹操来到刘备身前，长揖行礼，感谢道：“多谢义士出手相救。今日若没有义士相帮，曹孟德恐就要命丧洛阳了！”

“不敢。”

刘备拱手还礼，“曹君乃当世豪杰，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刘备，也一定会有旁人相助，帮你解厄脱难。”

曹操讥讽般笑了笑，说：“玄德兄是不了解徐荣那厮。今日若非刘君，换了旁人恐真不好从他手下逃脱，更别说打得他落荒而逃了。”

说着，曹操看了看刘备身后的关羽与张飞，眼中有羡慕之色。

曹操说刘备不了解徐荣，这是片面的。徐荣身处刘备与关羽两人夹击之下，还伤了刘备，全身而退。刘备深知自己二弟的武艺。徐荣仅这一点，便足以引起他的重视。这一次，和这么一个人结了仇。刘备怀疑，来日若是飞黄腾达，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而这些麻烦，都得从曹操这里讨来补偿才行。刘备思索着，蹲下，割开布衣，将伤口包扎。等止住流血，刘备再次看向曹操，问：

“不知脱险之后，曹君打算何往？”

曹操沉吟，回答：

“方今天下大乱，董卓无道，人人得而诛之。曹某打算前往陈留，与故友张邈相会，共商举兵伐董之事。”

起兵伐董，天下就会乱。只有天下乱了，像刘备这样的草民才有出头的机会。曹操的话，正中刘备下怀，让他稍微放松了些。

“阁下不愧是万人敬仰的豪杰曹孟德，”刘备礼仪性地恭维道，“这联合四方，讨伐董贼的事儿，除了袁本初，大概就只有您可以担此重任了。”

“玄德兄谬赞了。”

曹操的脸上看不出喜乐，平淡地说，“说完曹某人，还不知玄德兄往后，打算到何处高就啊？”

刘备低下头，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说：

“曹君有所不知，备原是此地县令，外来寻访。恰巧遇到曹君有难，虽出手相助，却也得罪了董卓。这县令恐怕是当不下去了，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哦？”

曹操眼眸微亮。一旁，张飞似有话想说，被关羽止住。曹操看在眼里，没有多问。他摩挲着下巴，说：“是曹某拖累了义士，实在惭愧。义士若是暂无去处，不如随曹操前往陈留。曹某或许能在故友处，为玄德兄谋得一官半职。你看如何？”

曹操的为人，猜疑自私。他不是因为刘备救了他，而想帮助刘备。曹操是看上了刘备三兄弟的才能，想要将他们收为己用。曹操却不知，刘备心中，打的也是利用曹操，做进身之阶的算盘。

刘备装作为难的推脱了两次。曹操一再相劝。刘备才叹息道：

“如此，备倒是却之不恭了。”

算是答应了与曹操一同前往陈留郡。

…

另一边。

徐荣与韩浩策马急奔。又赶了一段路后，发现没有人追来，徐荣才渐渐减缓马速。这真是闯了鬼了。明明都已经抓住曹操，却突然撞上刘关张三兄弟，三人的武艺还如此高强，让徐荣防无可防。对此，徐荣心中也是有苦说不出。

等徐荣召集人手，再赶去酒摊，一定人去楼空。这件事儿，徐荣只得认栽了。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只是一想到回洛阳后，要面对暴怒的董卓，徐荣就觉得头疼。

回到正道，徐荣前往与庞德约好的驿站。

在驿卒带领下，徐荣找到庞德的房间。房间内，庞令明正襟危坐，一个垂头丧气的文弱男子陪在他的身旁。这人是和曹操一同逃亡的陈公台。想来，在岔路口时，为了迷惑徐荣，两人分开逃难。真亦是假，假亦是真。

徐荣扫去心中的不快，露出轻松的笑容，上前坐下，说：“好久不见啊，陈公台。”

陈宫抬头瞥了徐荣一眼，有些无语。

“不是都告诉你们，曹操走另一条道了吗。”陈宫低声嘟囔道。

看上去，陈宫对自己被抓，颇有些不快。徐荣不可置否笑笑，问：“公台，在吕伯奢家，留下字迹的人，可是你？”

陈宫不答。

徐荣砸了咂嘴，倒出一碗水，一口饮尽，随后说：“公台兄，你这么沉默着，有用吗。你说，你早早的就答应我，替我做事儿。现在，你也不会这么落魄不堪。对吧？”

陈宫仍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徐荣的话的样子。

徐荣以为，陈宫留下字迹，是想替他做事儿。其实不然。陈宫只是看到曹操杀了吕伯奢全家后，心生畏惧，想要借徐荣之手，从曹操身边逃走。早知道后面会有岔路，使得两人分开，陈宫就不会留任何字迹了。对于自己的处境，陈宫也有些无语，他都在树旁留下曹操去向了。可徐荣还是分兵追击，把他抓了回来。

“陈公台。”

徐荣的语气不觉低沉了许多。今日遭到挫败，让曹操逃出手心，徐荣本就不快，更是不想和陈宫磨蹭。他一手撑着下巴，冷冷盯着陈宫，说：“听我一言，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老母，为妻子考虑考虑才是。阿母一大把年纪了，你说，要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得多伤心。还有嫂夫人，这兵荒马乱的，你说像嫂夫人那样的美人，没有个男人在身边，要怎么护得自己周全……”

“徐荣！”

陈宫猛地抬头，打断徐荣。他恶狠狠地盯着徐荣，鼓起腮帮子，眼中快要喷出火来。“我警告你，徐荣，离我家人远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是吗。”

徐荣不可置否地动了动嘴角，“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就算一对一，你也打不过我啊。放心吧。离开洛阳前，我已经吩咐人照顾好阿母和嫂夫人了。当然，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陈宫仍盯着徐荣，一动不动。

徐荣的话，都很简单直白，没有半点诡辩的空间。要么，听话；要么，你家人就会有事儿。这就是徐荣传达给陈宫的讯息。而如徐荣所说，陈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对此没有反抗的力量。陈公台并不是傻瓜，他显然明白这点。

“说吧，你想要什么。”陈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早这样多好，你说是吧。”

徐荣展颜一笑，却又收敛起笑容，郑重地说，“我需要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去陈留，公台。我需要你待在曹操身边，将曹操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我。以及在必要的时候，为我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你这是要我做内奸？”

陈宫脸色冷下来。

“啊？内奸吗，随你怎么说好了。”

“这不可能。”

陈宫断然回绝。他倒是不介意出卖曹操，但一想到要回到曹操那个连帮助自己的人也杀的家伙身边，陈宫便觉得不寒而栗。

“是吗？”

徐荣眨眨眼，“陈公台，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你以为，我是在问你的想法吗？”徐荣冷笑了一声，“啊，当然，你可以拒绝。但你最好想好了。洛阳的老母和妻儿与曹操之间，你必须选一个。自古孝义不能两全。鱼，还是熊掌，陈公台。想好了，再告诉我答案。”

陈宫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陈宫很孝顺自己的母亲，也很在乎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无论多软弱，多富有正义感的人，在涉及到自己的家人时，总是会变得自私而盲目。就像徐荣所说，陈宫其实没得选。

陈宫懊恼地低下头，身子陡然松懈。

入夜。

徐荣一个人站在田埂旁，与枯老的杨柳为伴。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在洛阳，董卓越发肆意妄为，尤其是失去他的头脑李儒后，谁也不知道董卓会怎么做，做什么。而徐荣的处境比较尴尬，他不知道董卓对他的态度。一方面，徐荣认为董卓在怀疑他。但另一方面，董卓似乎也没对他起杀心。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令徐荣惊疑难安。

在关东，曹操逃到陈留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李儒毒杀少帝，给关东人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起兵理由。很难认为，关东人会坐视这个机会失去……有趣的是，这对徐荣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

如果就这么回洛阳，天知道董卓会拿徐荣怎么办。但一旦关东起兵的消息传来，董卓就需要徐荣为他统兵。现在，洛阳至少有一万士卒，受徐荣控制。董卓不会傻到临战前，自断一臂。

徐荣默然想着，打算在荥阳游山玩水一段时间，再返回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