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与曹操一同逃亡到陈留。见过陈留太守张邈,曹操一边招募军队,一边四处游说,试图让更多的太守刺史加入到反对董卓的联盟中来。而刘备则暂时的寄居在张邈的家中,闲置无事。
这一年,入冬已经有些日子,但天气还不见严寒。直到某一日,夜里突然纷纷扬扬下了一阵雪,第二天醒来大雪堆满房檐路口,空气才陡然变得干燥寒冷。
客房内,刘关张三兄弟围坐在火炉旁,感受着火炉散发的热气。刘备的腿上,放着他们三人拥有的唯一一件冬衣。刘备捏着冬衣的衣角,默然无语。三弟张飞家道殷实,历来不会为冬衣烦忧,根本没想过这件事情。二弟关羽,本就是逃亡之身,出逃的时候,什么也没携带。这冬日的寒冷来得突然,三人又是寄居,毫无准备,只有刘备还保留着去年的旧衣,稍微算是点安慰。
“三弟。”
刘备将冬衣放到张飞怀中,“我三人之中,你最年幼。这件衣服,还是你先穿着吧。”
张飞拿着冬衣,眼睛瞪得老大,转而将之交给关羽,道:“兄长这几日身体本就微恙。小弟身体结实,这点寒风,我还忍得。”
“大哥,”关羽没有接冬衣,“你前些日子才受了伤,最受不得风寒,这冬衣还是你穿吧。”
转了一圈,衣服又回到刘备手中。
刘备捏着衣角,心中不觉感伤。四年前,三兄弟结义起兵,想要搏一场富贵。谁知最后只混了一个小小的县令,还遭遇灵帝时的褥官,把县令也给丢掉了。一去二来,别说封侯拜相了,就连当年起兵所花的钱,都赔了个干净。想着两个弟弟跟着自己,如今入冬了,连冬衣都没有着落,刘备更是感到泄气。这大冬天的,待在屋内还有炉火,若是要出门一趟,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备抬头,看向两位兄弟,道:“这样吧。反正这两日,我一定会让大家都穿上冬衣。这件衣服,不如我们三人轮流穿着。三弟穿早上的两个时辰,我穿正午的两个时辰,云长你穿傍晚的两个时辰。你们觉得如何?”
虽说是三人平分了整个白天,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日之中,正午最暖和,以三人健壮的身体,或许不用穿冬衣,也能抗住。但凌晨和晚上,都会偏冷。刘备的选择,自然是为了让两个弟弟舒坦些。
刘备虽是询问,却用的笃定的语气。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关羽和张飞也不再多言,只得暗自叹息,朝刘备道:“一切听从兄长安排。”
“如此甚好,那三弟先把衣服穿上吧。”刘备喜逐颜开,将冬衣再次递给张飞。
张飞没接,歪头看着刘备,说:
“兄长今日不是要去故友家中吗?你既是要外出,这衣服也该先给你穿着才是。”
“对啊。”
关羽也应声附和,“大事要紧。若是没有冬衣保暖,在外人面前丢了颜面,误了大事儿,也实在可惜。”
刘备默然。他没再推脱,将冬衣放在自己腿上。
张飞所说,刘备要去拜访故友,指的是刘备打算前往简雍府邸,寻求简雍的帮助。这些日子,曹操忙着联络诸侯,顾不上刘关张兄弟三人。刘备看着越来越多的军队涌入陈留,心中也在暗自盘算。这乱世之中,立身之本便是兵权。刘关张三人虽武艺高强,可没有军队,在诸侯面前,也说不上话。所以,刘备打算着,也要为自己组建一支军队。
但招兵买马,辎重给养,都是要钱的事儿。就刘备这冬日都没着落的穷酸样,自己都养不活,要怎么养支上千人的军队?因此,刘备便想到了身在陈留经商,是他幼年好友的简雍。
或许,看在昔日情分上,简雍会对他支援一二。
这时离着正午已不远,刘备穿上冬衣,与两个兄弟告别后,便只身前去拜访简雍。走在街巷里,不少人正清扫门前的雪。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喝得歪七倒的士卒经过。
简雍的府邸,不在小黄,在另一地雍丘。刘备骑马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
经仆人引领,刘备步入大堂。简雍便横卧在尽头的胡床之上。简雍模样不显,看上去就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两撇厚重的胡须更添油腻感。他看到刘备,没有起身,一边啃啮着手中的鸭腿,一边模糊不清地说:
“玄德,真的是你啊?”
“好多年不见了,宪和。”
刘备落座。在来的路上,刘备心中忐忑难安。他担心这么多年没见,简雍早已将自己忘在了脑后。可一听到这熟悉的乡音,刘备心中的隔阂和担忧便烟消云散了。
“好多年不见了,你我都从童稚幼儿,成了成家立业的男子了。”
简雍眯着眼,语调中带着怀念的哀伤。
“是啊,”刘备眼前也浮现起昔年的景象。一幕幕如浮光掠影,从刘备的眼前闪过。两人相见不过片刻,刘备的眼中已不觉泛起泪光,道:“宪和还记得当年我俩一起爬槐树,采槐花么?”
简雍哈哈大笑,从仆人处接过水大喝了一口,说:“如何能忘?那日恰巧隔壁阿花从树下走过,你采下槐花说,要以槐花做阿花的后冠。这件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记的一清二楚。”
刘备浮起羞赧的笑意,两颊微红,叹息:“想来,阿花早已嫁做人妇,织布理桑了吧。”
“是啊,不知不觉,好多年过去了。”
“……好多年了”
“真是‘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啊。”简雍感叹,不觉眯起眼睛,低沉了语气,问:“还不知这么多年不见,玄德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啊?”
刘备沉默了一会儿。
话到嘴边,刘备却觉得羞赧,无法说出口。他喝了一口水,看向一旁的青翠盆栽,问:“宪和可听说了近些日子,曹孟德联合诸侯,打算讨伐董卓的事情。”
简雍视线下移,深情疑虑,说:“自是知道,只是不知道这与玄德有何相干?”
刘备正色,道:
“董卓逆贼,废天子,杀少帝,大逆无道,人人得而诛之。备身为王室后裔,不带头举兵,已是不肖。今孟德兄首唱义兵,备岂能不闻风响应?”
简雍轻哼一声。他听刘备说自己是帝室后裔多年,自是不以为意,不咸不淡地说:
“我还是不明白,这与玄德今日见我,有何关联?”
刘备颇为不安地抓挠着裤腿。他想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又害怕被简雍拒绝。一时间,后背如火烤一般滚烫,竟热得他想要脱掉衣服。刘备想了一会儿,他没有直面简雍的问题,转而说:
“宪和可曾听过,昔日黄巾之乱的境况?”
“自是听过。”简雍回答。
“昔年,黄巾之乱,祸乱天下。天子下令讨贼,人人竟起。后黄巾渐息,与平乱者,无不封侯赏爵,加官进位……”
刘备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说:“现今董卓无道,群雄伐之。来日平定董卓之乱,天子岂能不重赏对朝廷有功之臣?”
“……玄德这是说?”
“宪和。”
刘备直直看进简雍眼中,“如今,你虽已是一方富商。然而无人在朝为官,生活可算平坦风顺?”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士农工商,大汉商人乃是贱业,历来不受待见。简雍虽然富甲一方,但面对郡县官吏,往往得曲意迎合。简雍自是想改变这个情况,没有办法,听刘备一说,简雍的心思也活络起来。他倾身向刘备,问:
“玄德这是说,想乘着讨董之机,招兵买马,以得进身之资?”
刘备郑重点点头,算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