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拢！向我靠拢！一个个都聋了?向我靠拢！”

张飞大声吼着，在树林边大步跨进。冬日的雪落满枝头，厚厚下压。树林边的家仆佃农，靠的近的，迟钝地起身，走向张飞。离得远的，索性背过身去，毫不理睬。

张飞心里想着刘备的危机，焦急难耐，看着这些人毫无反应，不禁怒火中烧。他挥动丈蛇矛，如鞭敲打他身旁的人。但这么做取得的成效很差，长矛打不在身上，该不理张飞的人，还是不理他。

这样下去可不行。张飞瞪大了眼睛。黄巾贼虽弱，也比这些家仆佃农要强悍。仅凭刘备那些人，战斗会无比的艰难。张飞知道，他必须尽快把援军带到才行。

张飞站定，手持战矛，扫视全场。跟在张飞身后的佃农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飞没有理会佃农，只是一遍又一遍扫过附近忙着抢夺财物的人。战场上的人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正在溃逃的人，这些人是很难将他们召回。但那些抢夺财物的人，只是一时贪欲迷了心，可以重新争取过来。

不过，仅靠威势，无法令他们服从。张飞现在算是明白了这点。他必须用一些特殊手段来说服这些目无军纪的人才行。

张飞回头，吩咐身后几人道：“等会儿，你们跟着我，大声喊，‘抢钱去！’，明白吗?”

“抢钱去?”佃农不解。

“别问了，跟着喊便是。”

张飞没有多加解释。这些人既然贪财，就用财物来吸引他们就是。越是少的讯息，也容易被人捕捉。而很多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去的时候，人则会盲从。

张飞与佃农大声喊着，抢钱去，朝着战场方向跑。埋头苦干的佃农们被惊醒，抬头望向一群人稀稀落落离开的方向，困惑而迷茫。他们看着这么多人突然集合离开，又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出于好奇，三三两两开始动身跟上。而随着动身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也就动摇越发严重。最后十之七都离开了树林，跟上张飞。

回到战场，战事已逐渐倾颓。刘备以一己之力，拉着十几个残兵，苦苦支撑，缓缓向后退却。

张飞一眼看到了深陷敌阵的关羽。纵使关羽天降神力，要以一敌百，还是异常艰难。张飞见势心中焦急，大喝一声，便率先冲入敌阵之中。

这支援军，极大的提振了刘备军的声势。他们跟在张飞身后，只见张飞挥动丈蛇矛，如猛牛般向前狂奔矢突，所向皆靡。这一幕看得众佃农胆寒。寻常人一个打三四个，便已是令人恐惧的存在。像猛张飞这样的，能够一个人在敌阵穿行，如履平地。人都是敬畏强者的，跟着张飞的人，此时自是心服口服。

很快，张飞便杀到关羽身旁。关羽身上的铠甲早已破碎不堪，长须沾染污血，凝成一团。身上不知添了多少道伤口，身旁又躺了多少具尸体。张飞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关羽，语调悲绝，大喊了一声：

“兄长！”

关羽回头，见是张飞，畅快一笑，问：“三弟，长兄可安好?”

“安好！”

“那就好！”关羽推开张飞站起来，双目犹自透着精悍之光。他扫视战场，大喝道：“翼德你来得正好，且随我杀穿黄巾贼！”

“好！”

张飞被关羽的雄壮之气激发，胸中也不觉涌起万丈波涛。兄弟两人齐声大喝，朝更后方发起冲击。关羽，张飞，皆万人敌，更何况两人同时在战场上。黄巾贼的阵线被撕开一个大口，关羽张飞身后的人，如溃堤之水，源源涌进。

战场残局之中，勇气和士气往往胜过其余一切。在刘备军的优势兵力压迫下，黄巾贼竟渐渐开始后退。

人群之中，张飞一眼看到了黄巾贼头领。那头领正转身想逃。张飞如何舍得，抢下一匹战马，翻身上马，策马急追。两人相距越来越短。张飞大喝一声，挥动丈蛇矛。黄巾贼头领想要躲避，一个不小心便摔落马下，看上去，就像被张飞一声厉喝吓落马背一般。

捉住了敌人的头领，战事一下明朗起来。剩余的黄巾贼顿时作鸟兽散，刘备命人继续追击，自己来到关羽与张飞两人身旁。看着关羽一身是伤，刘备不禁暗自垂泪。今日若非关羽以其天赐之勇，孤身深陷敌阵，如刀搅动，刘备他又如何能支撑到这时?

“辛苦你了，二弟。”刘备一边给关羽包扎伤口，一边低声说道。

关羽哈哈大笑，回答：“兄长说笑了，这点小伤，不过尔尔。反倒是兄长，你为何不赶快去追蛾贼，找到货物?”

“云长放心，一切尽在为兄掌控之中。”刘备自信地说道，“再说，这区区货物，如何能比上两位弟弟重要?我自是要先来看看你们才是。”

关羽和张飞相对看了一眼。这批货物，关系着简雍是否为他们提供援助，绝不像刘备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仅是看刘备的脸色，便知道刘备心中是很看重货物的。但就算看重，刘备也强压着自己，先来查看两人情况，关羽和张飞二人念及于此，心中多有感触。

为关羽，张飞二人包扎完伤口，刘备起来来到被张飞抓住的黄巾贼头领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刘备问。

黄巾军头领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长着不羁修长的胡须。他仰头看着刘备，目光仍然清明。这人大笑，道：“鼠辈！若不是那俩莽汉勇猛，你已被我生擒！还敢在我面前嚣张作势?”

听到对方侮辱轻蔑的话，刘备脸色不变，不卑不亢，说：“壮士说的是，若不是两个弟弟英勇无人能敌，我恐已命丧当场。”

原本，黄巾贼头领是想激怒刘备，没想到刘备竟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弱点。这倒是让黄巾贼头领有些意外。黄巾贼头领坐起来，看向刘备的目光也郑重几分。从一开始，急行军偷袭黄巾贼，再到强守中军，等到援军。这若是没有刘备，其他人又如何能做到?若是没有刘备守住中军，关羽深陷敌阵，不过是白送战功。而张飞回去收集残兵，恐无法赶回战场，战斗便已结束。刘备承前启后，如脊椎和大脑支撑起一个人的身体，却把功劳全让给了手臂和大腿。这样的谦逊与宏大的胸襟给，如何不使人心生敬仰。

黄巾贼头领正色道：“我乃白波军麾下，裴元绍！还未问过尊驾大名?”

“不敢。”

刘备态度仍然温和有礼，说，“鄙人刘备，乃中山靖王之后。”

“哦?”裴元绍越发惊讶，道，“尊驾竟是王室后裔?”

刘备看了眼身上破烂的铠甲与冬衣，自嘲一笑，说：“在下如此落魄，让壮士见笑了。”

“不敢。”裴元绍看着面前身姿英伟，态度谦和的刘备，不禁感叹，“若是当今天子也有明公几分德行，天下恐不至混乱至此啊！”

刘备听之，脸色当即大变，厉色斥道：“天子英德，世间无匹，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

裴元绍脸色讪讪，尴尬低头。

片刻，刘备平复了心情，又问：“壮士可愿告诉我，你们抢走的货物现堆放在何处?”

“我领明公去便是。”

裴元绍没有多做推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