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阿碧起身去一旁净了手，沾了研磨出细密汁液的玫瑰水来替丽妃按摩。

丽妃懒洋洋地靠着，舒舒坦坦地享受着阿碧的服侍，突然她开口：“今个儿上午选秀，有不少姿容艳丽的秀女。”

阿碧不知丽妃的意思，听到她主动提及选秀的事，心里一惊，不敢开口对答。

丽妃不管她，慢悠悠地自语：“皇上选了六个人。除被太后开口留下的，还有长的像皇后的那个，还有四个人，是被皇上真真切切瞧上了的。”

她食指关节在小几上轻轻一敲，阿碧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

“过几天，她们就入宫了。长点眼色，派人好好留意着，安几个柱子过去。消息也探听的勤些，别整日跟个木头似的。”

阿碧应声。

丽妃又细细思索着晨间事：“不过……太后今天的反应……也太奇怪了些，平日里冷静淡然，巍然不动的，今个儿是怎么了？这般离奇的热切，这里面定有古怪！”

她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道：“该不会……是特意做给我们看的吧！阿碧，”

她厉声吩咐：“那个姓阮的秀女，先观望着，还动不得。若是太后.......真是这个意思，那为了个小秀女，得罪太后就不好了。”

阿碧唯唯诺诺地应下，行了礼出去，清点宫人去了。

丽妃，祝霞音。是京中望族祝氏，当家族长，战功赫赫的镇北大将军祝老将军百般疼宠的嫡次女，家室显赫，惯被娇养坏了的。

性情那样高傲的世族贵女，嫁到？旁的官宦人家做妻？那差不多，是要供起来毕恭毕敬好好过日子的，夫家绝不敢刁难，更绝不敢妻妾成群。

可偏偏，机缘巧合，命中注定的，祝霞音在一场宴席上，对当时风流倜傥的四殿下诚王崔璮，一见倾心。

回府后，便哭着闹着，苦苦哀求父亲母亲要嫁给诚王。

可在当时……诚王已经有了举案齐眉的正妃，更是圣上和皇后千挑万选出的最适合他的正妻——江氏一族的江宛措。

江宛措的出身，比祝霞音都高贵几分。江氏也是望族，百年根基，比祝氏更加门第显赫。而江宛措，更是太傅江重，捧在手心精心培养娇万宠的嫡长女。

诚王已经有了心心念念出生高贵的正妻，祝霞音若是嫁过去，就只能做小。

可是自家娇贵的女儿，怎么可能忍受做一个妾，在主母面前做小伏低？！

是以，心疼女儿的祝老将军坚决不同意，祝霞音嫁给诚王这个心愿。

可是祝霞音这些年，被家里纵的是无法无天，养成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

见老将军态度坚决，她就干脆不吃不喝，上吊跳湖，日日以死相逼。老将军实在没办法了，最后只得去和诚王商量，承诺助他登位，条件是将祝霞音嫁给了他做侧妃。

诚王欣然同意了。祝家在！朝堂上势大，祝老将军更是掌有兵权。若是能将祝氏收归麾下，再加上江氏和方贵妃的势力，在这场逐鹿中，他将会拥有最高配置的一副筹码。

祝霞音终于如愿入了诚王府，做了她心心念念的小郎君的侧妃，还为他生下了长女。

后来，她爱慕的那个小郎君龙袍加身，九五之尊，她也一直站在他身后，做他身边最耀眼的那一颗明珠。

她以前觉得，那应该是很开心的一件事。能一直站在他身边陪着他，是多么幸福的事。

可是后来她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他的身边，一个接一个的添置美人，妃嫔，那些鲜花一朵一朵地盛放。

她嫉妒，她害怕，她恐惧。

她担忧自己容颜衰老，担忧自己有一天会被小郎君喜新厌旧；她日复一日地忧心着自己的地位会不会有一天被动摇。

为了让她安心，祝老将军便在朝中大肆拢权，扩张势力。祝氏族人，门客，也一个接一个地登上朝野。

为了替女儿一争，祝老将军直接与江氏对垒，明争暗斗，殊死较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祝霞音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她明明拥有很多东西，宠爱，荣耀，地位，权力和强大的母族..........可是她的恐惧怎么都填不平，甚至，那空洞越来越深，像一张绝望的大网，暗暗蛰伏着随时准备将她吞噬。

午夜梦回，她时常惊醒，她总觉得那黑洞在虎视眈眈的窥伺着她。

但是，仔细让她说来，她也不知道，她在恐惧什么。

钟粹宫的偏殿，新昭仪小方氏拿着诗经教小女儿背诗。

小方氏念一句，四公主崔嬆1跟着学一句，咿咿呀呀的，还眨着大眼睛摇头晃脑。

小方氏看的心都化了，抱着女儿亲了一口，温柔道：“乖宝贝，来给母亲背一背刚刚教你的诗。”

小丫头端端正正地坐了，两只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认真开始背：“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2

“娘娘，得了些消息……”

大宫女素拂匆匆走了进来，附在小方氏耳边轻声道。

小方氏抬头和她交流了几个眼神。

四公主见到母妃有事，乖乖地站起来：“母妃，嬆儿困啦。嬷嬷说女儿还在长身体，需要好好休息才能快快长大。不若嬆儿先下去歇息，等明天起来精精神神的背给母妃听。”

小方氏笑着摸摸她的头：“那嬆儿先去休息吧，明天再给娘亲背。”

旁边的嬷嬷上前将公主领回了寝殿。

“四公主真是乖巧懂事，娘娘以后，尽可享福了。”素拂讨着小方氏的欢心。

“是啊，”小方氏笑眯眯的点头，“对了，礼部那边给了什么消息吗？”

“是，这次六个秀女中，除了太后那边要留的阮氏，长的像皇后的周氏，还有一个侯氏出身显赫，是出自建宁候府的。还有一个……”

她《轻蔑的哼了一声：“您猜是谁？”

新昭仪被勾起了好奇心：“是谁？”

“是咱们府上那位大娘子的嫡亲侄女！”

“噗嗤。”小方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亲侄女？就她家老太太那样的？能教出个什么好东西来。”

1 xi 同西的读音

2选自《诗经~大雅~荡》大意为：高傲骄纵的上帝，他是万民的君王。他暴虐无道，政令邪僻。百上天生养众民，他的政令不讲诚信，朝出夕度改。凡事开始说得好，却难以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