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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父亲!”阮琝凄厉的喊住他,他步伐忍不住一顿——

阮琝背对着他,又轻轻问了一句:“您心中,究竟有没有过母亲?”

阮林僵硬的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阮琝听不到回答,她微弓了背,慢慢的,慢慢的用手捂住脸。

嬷嬷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消瘦的肩膀在微微颤动。也不知,在这被遮挡的面容下,是笑还是哭?

原来,薄幸之人,始终薄幸。

她娘一直以为,飞蛾扑火地爱着她父亲,便能将他的心暖热了。可是到头换来的,也只不过是冷冰冰的一捧黄土。

很多年都没有想通的事情,她在这时,却突然一下子都想通了。她爹爹,从没有爱过她的娘亲。

物伤其类。

那自然也不会有多疼爱她们姐妹。

她母亲以为年少情深,倾心相许的故事,原来彻头彻尾,只是一场一厢情愿,大梦一场。

在那个人的眼里,在他的心里,这个在李氏心中有千斤重量的故事,是可以那样轻轻松松地一笔带过,如同,只是轻轻翻过了一重薄薄的纱帘。

玉局类弹棋,颠倒双栖影。花月不曾闲,莫放相思醒。1

这是小时候,她娘抱着她,含笑说,是她一直向往和希冀的日子。

若是没有嫁到阮府,这样的幸福本该实现啊,可惜……可惜……

她又笑开了,笑的很伤心。也不知究竟是在为谁不值。

她慢慢的,坚定的站直了身体,一寸一寸的挺直脊背。

她依旧是背对着阮林,面目冷肃,一字一句如山石坠地:“哪怕下辈子投身猪狗,我也不愿再做您的女儿。”

阮林身躯狠狠一颤,头颅一种极其似缓慢和僵硬的速度,像转动齿轮那样一点一点扭过去。

他僵直着身子,简直不可置信的看着阮琝,好似根本就不认识她那样,。

他的手,颤抖着指了阮琝半天,磕磕巴巴的,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嬷嬷,我乏了,送阮大人出去吧。”阮琝头也没回,径直走向屋内。

她脊背挺的笔直,清瘦的肩膀微微拢着,发丝随风飘扬。阮林看不到的是,她边走,边已泪流满面。

“不孝不顺,悖逆之女!李氏你看看,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

阮林气的再端不住那份沉稳持重的皮相,怒目圆睁,美髯纷乱。

嬷嬷也惊诧于阮琝的忤逆之言,胆战心惊的将阮林请出小院。

一回屋就见阮琝伤心的侧倚在高椅上,掩面垂泪。

嬷嬷轻手轻脚进来,立在一旁,却连劝都不敢劝。

她实在是不知,这阮府缘何如此莫测诡异?

父不似父,女不似女,叫人百般摸不着头脑。

阮琝终于畅畅快快的痛哭了一场。

像要将这十五年困在阮府的时光一一祭奠。

此去无归,再不回头。

阮林僵硬的,简直不可思议的回到了正屋。

那继室温弱的放下手中的书卷,缓步上来替他更衣。“妾瞧二郎神色恍惚,可是大姑娘那边……有何不妥吗?”

阮林不说话,黑着一张脸,转了几个神色,忽就站起身就将高几上的梅瓶猛然挥到地上。

“咣哴”一声,青石地上多出了一片碎渣。

继室被唬了一跳,不知阮林做什么疯样。

但她跟了阮林这么多年,熟知他的秉性。知他轻易不会这样怒形于色,尤其是当着她的面。

所以如今气势汹汹,那必是事出有因了。

她使了个眼色,侍女领命,领着屋子里的侍人都出去候着了。

她轻轻走到阮林身边,伸出一只柔荑顺毛似的抚摸他的脊背:“二郎,到底是怎么了?”

阮林长袖微动,猛一回身,将住她紧紧抱在怀里,埋首在她颈间呼吸。

他的声音焦急又担忧:“蓁娘,先前我本是想将阮琝远嫁回老家,远远的离了咱们。我每每看到她,总是会……”

蓁娘安抚性的轻轻拍了他两下。

“可临到关头,你却改了主意。劝我说,还不如将她送进宫去。既是远远看不见了,说不定,以后也还能为三娘的前程好好谋划一番。”

“当时我也依了你,想着也没什么要紧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六年前的事,……太后竟然还记着!”

“你说什么!”听得此话,蓁娘浑身一激灵,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的脸。惊愕的,连气都喘不匀了。

她手臂颤抖着,猛然握住阮林的手。像是握住救命稻草那样拼尽全力,指节发白。

她感到自己浑身僵硬,几乎就要站不稳。

“你当初不是说,她,她……李氏对太后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吗?太后并不会耿耿于怀一辈子……所以我才托人找来了……”

阮林也一副追悔莫及的神色:“当时我的仕途一度受挫,屡遭皇上打压。功劳被夺,宗族排挤……”

蓁娘心疼的抚上她的脸,似乎一起回忆起了那段艰难的时光。

“咱们当时都以为太后只是一时愤懑,宣泄怒火,那是很正常的。熬过几年就没事了……”

“可是咱们低头做人,已经六年了啊!……她怎么,还记着?听说这次选秀,阮琝还是太后亲点的秀女……那阮琝要是进了宫……”

“现下可怎么办是好?”蓁娘泣涕涟涟,倚在阮林怀里,泪湿青衫。手指还不安的攥着他的衣服。

阮林头疼地扶着额头:“事已至此……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垂了首,艰难开口,又愤怒出奇:“刚刚,在……,在那个院子……她竟然说……下辈子投生豕犬,也不愿……在阮家!忤逆之子!叛宗离族!她简直……她怎么敢?!”

阮琝在院中,闲闲吹着晚风。眉目清冷,寒若霜雪。

从来因被,薄情相误,误得人来已怕。那回时、有愿不昏沈,甚近日、依前又也。

你莫撋就,偎随人便,却骑墙两下。自家懑、都望有前程,背地里、莫教人咒骂。2

1选自清,纳兰容若《生查子》

2选自宋·晁端礼的《鹊桥仙·从来因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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