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可情最终还是将面前的男人推开。
因为儿子平安归来,谢云最终还是放弃了对季氏的报复,依照谢舜名的意思,向季氏注资一个亿。
风雨飘摇中的季氏,终于平稳度过了危险期。
前几日病倒的季老太太也渐渐恢复了生气,拉着沈惠洁的手道:“找个时间,喊小墨回家聚一聚吧,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能在一起吃饭了。”
若是换做从前,沈惠洁必定是乐意的,可是她只要一想到,现在的季子墨身体里很有可能住着另外一个灵魂,她就焦虑难安。
季正刚这几日心情也明显好了很多,经过了这次磨难,他越发感受到季子墨对季氏的重要性,于是握着季老太太的手,道:“好,就听妈的,我让李嫂去准备。”
等到季正刚进了书房,一直躲在自己房间的季子姗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在他门口探着脑袋。
季正刚素来偏爱这个私生女,宠溺地朝她笑了笑,道:“进来吧。”
季子姗听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她垂着头,整洁的齐刘海遮住了大半个额头,或许是因为换了发型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远比前几日清纯了许多。“子姗,有什么事么?”季正刚轻声软语地问道,双眸之中是浓浓的父爱。季子姗与季子墨的区别在于,季子姗是亲生女儿,而季子墨是试管婴儿,这大概就是季正刚偏心
的症结所在。
“爸!”季子姗忽的抬起头,原本轻灵的眼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晶莹透亮,仿佛就要溢出来似的。
“子姗,你……你这是怎么了?”季正刚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慌忙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她。
季子姗当即泪流满面,一边捶打着他的后背,一边哭着斥责道:“爸,你多久没去医院看妈妈了?是不是因为我妈妈毁容了,你就不要我妈妈了?”
提到江美琴,季正刚浑身一震,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个性格温吞的人,别人推他一下,他就往前走一步。自打沈惠洁平安归来,并且治好了疯病,他就想顺着这个轨迹过日子……想将江美琴这个变数彻底从他生
命里排除出去。
可是当季子姗提到江美琴的刹那,他才发现,他的心还是会颤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加速跳跃。
“爸!你倒是说句话啊!”季子姗委屈地撅起唇角,“妈妈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孤独地呆在医院里,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接她出院,接她回家……”
季正刚听了,眉头不由拧成一团。先前季老太太允许江美琴带着季子姗住进季家,那是因为沈惠洁犯着疯病,还在东山别墅住着,眼下沈惠洁的病已经好透了,她已经搬回季家大宅来住……这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屋子里又怎么容得下两个女主人?
季正刚头痛不已。
“怎么?爸难道不愿意见妈妈么?爸嫌弃我妈了吗?”季子姗扬起怒眸,逼问着他。
“这……这事容我再想想。”季正刚推托道。“还要想什么?”季子姗咬牙,“爸,就是因为你一直这么懦弱,我和妈妈才一直没有名分的活着……如今,我妈妈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女人居然回来了!爸,十
年前你就说要跟她离婚的,怎么现在反而下不了决心了呢?”
季正刚被她一句话问住,心绪烦乱不堪。
“爸如果做不了决定,那我就替你做这个决定吧!”季子姗目光一狠。
季正刚抬头,焦虑地望着她,“子姗,你要怎么做?”
季子姗清透的眸子中透着几分狠厉,“离婚的事情就由我来替您开口吧!”
说罢,也不等季正刚反应,她就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出了书房。
因为那场火灾,江美琴的额角上留了一道疤痕,幸而疤痕只有指甲盖儿那么大,用刘海遮着,倒也看得不那么清楚。
这些天,为了躲避沈惠洁慢性中毒的事情,她一直躺着病床上装病。
眼下,大事一浪紧接着一浪,大家差不多将沈惠洁锰中毒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指使着季子姗去季正刚面前说那番话,准备东山再起。
第二天,季子姗下了早课,像往常一样去看望江美琴。
江美琴的精神显得格外好,她坐在加护病房外头的阳台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近来的娱乐圈八卦新闻。
“妈……”
季子姗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江美琴便听到了动静,巧笑着转身道:“子姗,你可算是来了,妈已经等你很久了。”
“妈,出了什么事,让你心情这么好?”季子姗试探着问道。
江美琴勾了勾唇:“没什么……就是看着季子墨那个小贱人被姓谢的当猴耍,我看着开心。”季子姗听到季子墨三个字,面色当即一僵,冷着声音道:“有什么好开心的?表面上谢舜名确实拿季子墨当猴耍,一会儿订婚一会儿甩人,可那一个亿的资金却是切切实实
的……这会儿已经转到季家账上了!妈,我想好了,明天晚上季老太太要请季家一大家子吃饭,吃的是团圆饭,妈想要在季家立足,这顿饭就必须得吃!”
江美琴眉头一拧:“只怕……季老太太不会答应。”“她不答应,那就先斩后奏。你现在是伤员,难不成沈惠洁和季子墨两个人还能将我们母女赶出去不成?”季子姗冷哼一声,“妈不要忘了,把你害成这样的,不是旁人,正
是沈惠洁的初恋。这要真是较起劲儿来,沈惠洁只怕也会绯闻缠身!”
“就依你的意思办。”江美琴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在医院呆了几个星期,你这丫头可算长了点脑子了。”
季子姗略显得意地笑。
因为这几日受到的冲击太大,钟可情昨晚睡得很沉,早上是被季老太太的一通电话给吵醒的。
翻开手机一看,已经是早上八点半,已经明摆着迟到了。
她慢悠悠地起床,目光不经意间朝着对面的卧室撇去。卧室的大门敞开着,谢舜名向来守时,钟可情猜想他一定已经去了医院。
钟可情实在好奇这段时间内他究竟去了哪里,于是蹑手蹑脚地朝着他的房间走去。
步子快要跨到门口的时候,一线邪肆入骨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吓得她背脊发寒。“季小姐进我房间做什么?想要替我暖床么?”谢影尘躺在那张的豪华大床上,慵懒得翻了个身,一双惺忪的眼眸微微眯起,玩味地打量着怔愣在门口的女人,“
季小姐未免太贴身,男人早上起来的时候是需要那个……那个的。”
他说得隐晦,可是钟可情却很邪恶地全都听懂了,面上从两颊一直红到了耳根,却还是故作镇定地斥道:“我是来喊谢少起床的!”
谢影尘最喜欢看她这副羞愤的模样,故意调侃道:“是为了喊我起床,还是为了欣赏我的身体?”
说着,他掀开被子,兀自从床上翻坐起来,光裸健美的腹肌展露无遗,紧绷的曲线叫人垂涎。
钟可情慌乱之中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恶狠狠怒斥一声“流氓”,随即便逃进了客厅。
她背倚着墙,不住地喘息,一颗好像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心肝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像随时都要炸掉似的。
因为太紧张的缘故,她甚至忘了去怀疑……一向守时守点的谢舜名为什么到现在才起床?
钟可情为了避嫌,原本打算自己打车去公司,孰料还没来得及向出租车叫招手,谢影尘已经长臂一勾,将她塞进了副驾位。
谢影尘开着很猛,连闯红灯,似乎根本不在乎罚款。钟可情眉头一蹙,隐约觉得眼前的“谢少”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一样。从前他开车固然疯狂,但没到转弯或者是红绿灯的地方都会早早刹车,并且下意识地会伸出手来护着
她……可是现在他开得毫无章法,就连路线好像都错掉了
七环八绕之后,谢影尘终于彻底迷路。
流光医院,他统共就去过一次。昨天还是姓安的带路,他才能按时到达。
他天生路痴,方向感极差,哪里能一次就记住线路。钟可情有些烦躁地扭过头,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谢医生,我刚刚接到俞主任的电话,现在医院里的病人已经排成长龙了,可是你却把车停在郊区不动了,你这是什么意
思?”
谢影尘故作轻松的一笑,双臂在胸前抱成一团,打开了车顶了的天窗,在座位上仰躺下去,悠然自得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今天不去上班了。”
钟可情一听,眉头当即蹙成一团,低声斥道:“不行!今天谢医生有一台心脏搭桥术,病人约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你等得及,病人可等不及!”“等不及就去找别人呗,我可没空。”谢影尘玩世不恭地笑,心里头的担忧一点都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让钟可情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弟弟谢舜名确实是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可他的职业可不是医生!他自小多病,生平最害怕的玩意儿就是手术刀,要他给别人动手术,不但会要了病人的命,也会要了他的命
!
这种事情,他宁愿假装不负责任地躲掉,也不要拿人命开玩笑。
“没空?”钟可情有些厌恶现在的谢舜名,冷哼一声道,“有空在这里发呆,却没空救死扶伤。谢舜名,你可真是个好医生。”
谢影尘有时候会嫉妒谢舜名,可他却容不得别人说他不好。
趁着钟可情还在生着闷气的时候,他忽的转过头来,侧着脸对钟可情道:“要不你代替我主刀吧?”
钟可情的眼眸中闪着晶透的光芒,有些兴奋地望着他,颤着声音问道:“你是认真的么?我真的可以么?”
谢影尘灿然一笑:“为什么不可以?季医生就算对你自己没信心,也该对你的顶头上司有信心,难道不是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面上的表情自恋至极。
谢影尘心中有数,作为实习医生的季子墨当然不适合主刀,但是已经有多年临床经验的钟可情就另当别论了。
钟可情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来,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心,才渐渐沉了下来。
她做过一年多全科医生,还做过三年多的妇产科医生,有临床经验,心脏搭桥手术也参与过多次,但是……当心内科的主刀医生,这还是头一回,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谢影尘忽的按住了她的手,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钟可情身子一僵,怔愣着问道:“谢医生这是做什么?”这是在占她的便宜么?明明向外界宣布了自己的妻子是关静秋,现在却还要占她的便宜?谢影尘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猛然将她拽到驾驶位上来,自己则一个翻身钻进了后座,笑道:“能做什么?你的手抖成这样,我担心你待会儿拿不了手术刀。替我开车吧
,开车可以分散你的注意力,就不会再紧张了”最关键的是,我也不用担心找不到路了。
钟可情迷迷糊糊地开着车到了流光医院,下了车的刹那,她才意识到,她现在的身份是季子墨,而季子墨连驾照都没考!
谢影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果然是钟可情啊。
开车的手法、习惯,乃至于车速都是属于她的调调。谢舜名去美国的十年,谢影尘时不时以他的身份出现在钟可情身边,远远看着却不让她发现。以至于,好几次钟可情总觉得自己看到了谢舜名的身影,可是一个转身就不
见了踪影。
无父无母,也没有几个朋友,从事着死板的工作,谢影尘的生活显得十分枯燥无味,而钟可情则是他无聊生活中的唯一一点乐趣。若不是十五年前,在那张陌生的大床上一觉醒来,而后一双灵动的眼眸闯入他的视线,他初次承受到心跳的快感,恐怕此时他早已和他的母亲一样放弃了治疗。若没有十
五年前那一场一见钟情,他谢影尘此刻恐怕早已在世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化作尘埃。
钟可情和谢影尘并肩走进医院,医院门口的工作人员都纷纷侧目。
他们原本就是很养眼的一对,一大早公然光明正大地一起出现,难免叫人想入非非。
钟可情还来不及为此感到羞愧,心内科的护士小薛已经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喘着气道:“手术……谢医生,先前预约的那个病人病情突然恶化,现在要立刻进行手术!”
“走吧。”谢影尘看似淡定无比,额角分明已经隐隐沁出了汗珠。他猛地伸手过来,紧紧抓住了钟可情的手臂,拉着她一起朝着手术间走去。
在医生眼中,病人最大,钟可情一心都扑在病人身上,以至于她都没有觉察到谢影尘的反常。
病人是四十三岁的中年男子,他的手拼命摁着胸口,很明显心绞痛发作,心肌供血不足,这会儿疼得很厉害。
两边的住院医师一边安抚着病人,一边将他推入了手术间。
钟可情和谢影尘在护士长的协助下,很快换好了手术服。
心内科能动手术的教授本就不多,现在又恰逢淡季,不少教授都休了年假,眼下唯一能动刀的只有“谢舜名”一人。
谢影尘怔怔地望着手术台上的病人,似乎想到了曾经挣扎在病床边缘上的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呆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护士小薛催促着问道:“谢医生,病人好像很痛苦,现在可以通知麻醉科的教授开始麻醉了吗?局部麻醉还是全身麻醉?”
这种最简单的问题,但凡有一点医学基础的医生都知道怎么回答,可是谢影尘一无所知。
钟可情见他在发呆,以为他昨晚没有睡好,慌忙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凝神。
谢影尘很快回过神来啊,狭长的眼眸眯了眯,黑亮的瞳仁在白炽灯下流转出琉璃般的光彩,他转身对钟可情道:“今天由你来主刀,所有的事情都由你来判断。”
由她来主刀?
钟可欣不由吓了一跳,她原以为他在车上说得那些话,不过是为了逗她开心。能带她进手术间见识一下已经不错,居然真的让她当主刀医生?
谢影尘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慌,淡笑道:“不用担心,我会在一边看着的。”他说这话,表面上是安慰钟可情,实际上根本就是在安慰他自己。
钟可情似乎从他那一抹信任的目光中找到了自己,笃定地点点头,道:“好。”
手术间里几个心内科的住院医生当即表示不满。
“我当了三年医局长,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当主刀医生,她不过是个实习医生,凭什么?”年长一点的男医生斥道。“不错,我虽然只是1,可好歹也是正式的医生。我连手术刀都没有摸到过,从前谢医生甚至都不让我进手术间。谢医生这样偏心,就不怕外人说闲话么?”一个刚进医院
不满一年的1住院医师说到。医院的住院医生,从刚进医院开始,分为1、2、3、4,1、2是初级阶段,一般很难有机会碰到手术刀,除非深得某位教授欢心,教授做手术的时候愿意带一带你
,你才能近距离地接触病人,3、4稍微有一些临床经验,他们之中有前途的可以自己主刀,一步步往上爬,做到副教授、教授、主任医师。
谢舜名的职级是教授,是流光医院为数不多的年轻教授之一。
可是钟可情只是一个实习医生,她连刚刚进医院的1都比不上,让她主刀,必定会有很多人不满。护士小薛虽然与钟可情私底下的关系不错,但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她也不愿意让钟可情主刀,于是出声劝解道:“谢医生,这个病人的心脏先前曾经动过手术,病情较
为复杂,季医生没有临床经验,恐怕会误事,还是您亲自……”动刀吧。
谢影尘却抱臂而立,固执己见,“她可以的。你们谁要是不满意,就代替她动刀子。只要你们敢动手,我都允许!”
谢影尘不会看病但会看人,心内科的医生一个个看上去都是软趴趴的样子,连看向病人的时候,目光中都充满了哀怨的气息,没有自信,他们又怎么可能敢要求主刀?
“就听谢医生的吧……”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他们的意见似乎达成了一致。
护士长将手术刀递到钟可情手中,咬着牙朝着她郑重地点点头道:“季医生,我们开始吧!”
麻醉科的两名医生虽然对钟可情主刀也持有异议,但毕竟是不同科室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钟可情先检查了一下病人的各项体征,而后吩咐下去:“全身麻醉,体外循环支持。”
谢影尘完全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而钟可情身边的护士小薛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脏搭桥手术,一般分为心脏不停跳搭桥手术和心脏停跳下搭桥手术,正常医院都会选择心脏停跳下搭桥手术,而病人在心脏停跳的情况下,心肌无法正常供血,需要体
外循环支持。
钟可情选择得是最正常的手术方式。
心脏搭桥术对麻醉科的要求很高,钟可情亲自监督,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接过手术刀,对着病人胸口的位置划了下去。
她下手极快,虽然有些许的生疏,但凭着她对课本知识烂熟于心、加之多年来的临床经验,她的手法很快娴熟起来。
找准了位置之后,在两边助手的协助下,立马将病人的几处重要血管接在了体外循环装置上,将心脏剥离出来,单独手术。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所耗费的时间与有经验的老教授相差无几。
原本还表现出不满的住院医师们纷纷露出赞叹的目光,不过半个小时的工夫,他们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全程听候钟可情的吩咐。
谢影尘站在手术间一侧的角落里,视线紧紧注视着钟可情的侧脸,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头忍不住泛起一丝甜味。“摁住!快摁住!”这名病人的病情确实很不稳定,在手术过程中居然爆了血管,幸而钟可情反应敏捷,迅速找到了出血的位置,吩咐1用手指堵住出血处,自己则在病人
身上的其他组织上找到一块软片,用视线准备好的专用素材,将病人爆开的血管重新连上。
“粘住。”钟可情用镊子挤在了出血的位置上,吩咐一侧的住院医师将此处黏贴住。
手术才一开始,钟可情还没来得及取病人身上其他部位的血管,病人的心脏就爆了血管,这真是一件令人心惊的事情。
谢影尘虽然不知道这场手术究竟有多紧张,但看到钟可情微微蹙起的眉头,已经抿成一线的樱桃小口,还有她那专注的表情,他就后悔极了!
若不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他是绝对不会舍得将她推向风口浪尖的。
要知道,钟可情这场手术一旦不成功,作为第一次主刀的她就碰上病人死亡,这对外人而言是一种迷信,而对她自己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若钟可情初次主刀的手术成功,那么她很快就会被医院里所有未能主刀的住院医师所嫉恨!
心内科主刀的事情是必须要通过科室主任批准的,钟可情误打误撞当上主刀医生,但没有得到科室主任的同意……
俞晔枫正想尽法子找她的茬儿,又怎么可能轻易同意呢?
“注意力集中。”因为钟可情表现出来的熟练老成,导致更多的医生越来越目瞪口呆,钟可情出声提醒道。
谢影尘静默立在一边,看着她那手术刀时的自信模样,不禁为之着迷。
钟可情飞速的在病人下肢划开一刀,取了一截大隐静脉,在冠状动脉狭窄的近端和远端之间建立了一条通道,使得血液可以绕过狭窄的位置直接到达远端。
“打结。”钟可情用镊子将两根极细的丝线递到医局长的手术钳上。
医局长轻轻勾了勾丝线,不过几秒钟的工夫,他就娴熟地将伤口上打了结。钟可情连忙将体外循环装置撤掉,将原本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接了回去。停跳下的心脏重新接上血管之后,真的可以继续跳跃么?钟可情确保病人的血流速度、血量没有
问题了,这才放心将最后一步动作交给身边的助手。
“缝合!”眼见着手术快要完成,钟可情又仔细检查了两遍,才下令让护士长帮忙缝合。
等到病人那颗破碎的心脏重新恢复了心跳,钟可情堵在喉头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了出来。
谢影尘一整场手术看下来,也忍不住朝着钟可情竖起了大拇指。
他从前一直以为那丫头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离开了家庭的庇佑就没法儿活,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流光医院实习医生主刀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心外科的陆屹楠耳中。
陆屹楠伸手掂量着那一份实况报告,笑得玩味:丫头,你这样努力,不把你拉进心外科,实在有些对不起你了……
心内的实习医生成功做了心外的搭桥手术,并且这个病人还是心外三番四次推托不肯接受的病人,一时之间,心内的地位在流光医院提高了很多。
钟可情走在楼道里,偶尔会撞上一两个心外的教授,都是她前身很尊重的人,但当她向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们都装作没看见似的,冷冷从她身边走过。
有那么一瞬间,钟可情的心情很沮丧。
陆屹楠迎面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道:“季医生近来可好?”
被他碰到肩膀,钟可情只觉得浑身一麻,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尴尬道:“我很好,谢谢陆医生的关心。”
“上次在实验室里,没能阻止童医生,是我不好。”陆屹楠面上隐约露出些许愧疚来。
钟可情缓缓一笑:“童医生又不是陆医生的女朋友,哪里轮到陆医生来管。那件事本就不怪陆医生的,陆医生何必放在心上。”
是啊!在外人眼中,童谣跟他应该没有半点关系才是。听钟可情这么一说,陆屹楠顿觉失言,沉默一笑,再抬起头的时候,面色恢复如常,“对了,季医生主刀的事情我听说了,做得很不错。”他的目光朝着那两个教授的背影
扫了扫,递了个眼神给钟可情道,“他们只是嫉妒你的能力,季医生完全不用放在心上,毕竟在这个社会上,不被人嫉妒的人是最没有用的。”
钟可情点了点头。
陆屹楠又道:“以你的资质,将来必定有所作为的。有朝一日,爬到他们头顶上,将那些嫉恨你的人都踩在脚下,心情会无比愉悦的。”“陆医生说得是,我会铭记于心的。”钟可情侧过脸去,不觉冷冷扯了扯唇角。姓陆的,你、钟可欣和童谣三个人不也是因为嫉恨我,才将我害到如此田地的么?若真有朝
一日,我爬到你们头顶上去,将你们践踏在脚下,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笑出来么?陆屹楠见钟可情为人和善,自以为得到了她的信任,忍不住朝她抛出橄榄枝,“以季医生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从心内转到心外来。心内的范畴小,心血管科真正尖端的人
才都在心外,季医生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前途才是。”
钟可情不明白陆屹楠为什么这么想拉拢她,淡然一笑,应承道:“心内现在缺人手,我不能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的。”
陆屹楠点了点头,笑道:“季医生的做法我很赞赏。过几天心外有一个实况手术的研讨会,是我主刀,有空可以过来看看。”实况手术一般是医院中教授级的医生才被允许做的,一般选择的都是病情很复杂的病例,现场做手术,邀请各大医院的专家医师过来参观。表面上说是研讨会,其实是流
光医院为了打响自己的名声,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自家医院的尖端技术在业界流传。研讨会在医院的会议厅举行,参会的人员有限,一般都是专家级的医生,各科的教授、副教授,像钟可情这样的实习医生别提凭票入场了,就是站在门口看看,都会被保
安赶出去的。
陆屹楠作为这一场实况手术的主刀医生,手上必定是有友情名额的。钟可情在医院干了三年多,从来都没有参观过实况手术,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她强制压下心头的兴奋,只是朝着陆屹楠缓缓一笑道:“实况手术的事情我听说了,恭喜你
,陆医生。可是那天我约了一个朋友看电影,可能没时间去呢。”陆屹楠听了,心头有隐隐的失望。他能够拿到的名额,一共也就三个,原以为这丫头会欣然接受,谁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让他的自尊心严重受挫,同时更对眼
前的少女刮目相看。他不动声色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入场券,递到钟可情手中,“如果抽得出时间,可以带着你朋友一起来。”我倒是很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为了和他看电影,
你居然心甘情愿放弃这样难得的实况手术!
钟可情状似满不在乎地接过入场券,看都没看就直接塞进了外衣口袋:“好的。”
陆屹楠瞪着那松垮垮的白大褂,盯着那很不安全的破口袋看了很久,真担心一个不留神,那两张珍贵的入场券就会从口袋里滑出来。
钟可情明明知道他在看什么,还故意挑了眉问:“陆医生,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我的衣服很奇怪么?”
陆屹楠尴尬一笑:“没,没什么。”
等到陆屹楠穿过楼梯上了楼,钟可情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悄然走进办公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掏出口袋里的入场券,紧紧拽在手中,双眸盯着它,一眨不眨。
一线轻佻的笑声在她身后响起,“看什么呢?”
谢影尘在茶水间的时候,刚巧听到了钟可情与陆屹楠之间的对话,忍不住调侃道:“怎么?旧爱难忘?陆医生也没有认出你是可情?”
钟可情眉头一皱,谢影尘话中的那个“也”字听着十分刺耳,这分明就是拐着弯告诉她:我还是不相信你是可情。
若说旧爱难忘的话,她和陆屹楠之间,直到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下地狱,她都不会忘的!
谢影尘知道她曾经跟陆屹楠之间有着一段深厚的感情,可他并不知道,她是因陆屹楠而死。在楼道里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他的心底隐隐有些不爽。
见钟可情一直不说话,谢影尘猝然伸手,从她手中夺过那两张入场券,举到高处,笑着问她:“研讨会那天,你要跟谁一起去看电影?”
听谢影尘这么一说,钟可情当即明白过来,这厮听到了她和陆屹楠的对话。
她淡淡咳嗽了一声,答道:“男人。”
谢影尘现在的脸色和陆屹楠当时的脸色一样难看,他将入场券紧紧拽在手中,有些孩子气得高举着,就是不肯还给钟可情。
钟可情故作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这入场券谢医生若是喜欢就拿去吧,我应该用不着了。”
谢影尘一听,双臂立刻松软了下来,将两张票丢弃在钟可情面前,满不在乎道:“我是教授,有收到邀请,想去就去,不需要这玩意儿”
这话听上去怎么酸酸的?
“呀……五点了,该下班了。”谢影尘白天忙着扮演谢舜名,晚上还要活回自己原来的模样,他也是有工作的人,不能一整天都荒废在医院里。“可是谢医生,六点钟,还有两个病人预约了来看诊。”钟可情翻了翻笔记本上的记录,郑重说道,“而且,流光的下班时间是五点半,您至少应该在自己的位置上再睡上半
个小时再走”
“还有病人?你帮我看看吧!”谢影尘来不及多做解释,便慌忙拎着车钥匙,冲出了办公室。
钟可情诧异地抬头,盯着“谢舜名”的背影看了好久,总觉得他这几天怪怪的。话比以前多了不少,做的事却越来越少。
以往,他每天早上准会提前上班,现在他不迟到个一两个小时都看不着人影。
以往,但凡是他手上的病人,不管有多忙,每天傍晚的时候,他都会去病房转一圈,查看一下他们的病情,眼下这事儿,他全分派给新进医院的1做了。
至于每天的急诊,“谢舜名”将那些病人全数丢给了钟可情,美其名曰是锻炼她,可钟可情总觉得是他自己想偷懒。
一个勤奋到骨子里的人,为什么一瞬间就变得懒散至极,钟可情始终都想不明白。
因为那一场搭桥手术成功的缘故,原本一直在心内科受到排挤的钟可情,渐渐被一些住院医师和护士们接受。
那一场手术中,与钟可情配合密切的护士长将大家全部召集起来,提议要为钟可情开迎新pary,大家纷纷举手赞成。
距离钟可情进这家医院已经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这一场迎新会实在迟到了太久。
俞晔枫作为心内科主任自然是要参加的,他虽然看钟可情不顺眼,但也不能在部下之中落下话柄。“下周二晚上,大家在旋律聚一聚,我请客。”俞晔枫表现出很慷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