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春暂留,昔一去无迹。
为问花何在,昨夜风雨。——落花
我喝下的,是第十四碗红枣玉露汤。
此刻,满庭的残羹碎盏铺尽了你我的前路。我立坐于榻桌边,用汤勺细细绞碎了碗底的日光。
一缕世间的颜色,偷偷纷杂了我半盏的希望。
我仰头,端臂一饮而尽。
清甜的汤汁顿在唇舌间,化成了眼角的苦涩。我早就食不知味了,却仍旧想一意孤行。
白汤入腹,我已嗜它如烈酒,饮不尽,尝不出,说不了,哭不得。
我和它,都迟到了。
青瓷碗也似泪如雨下,汤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海潮般将我沉溺。
鼻腔里闯入了似曾相识的甘甜,大脑却用窒息的方式告诫我,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真是个十足的傻子,竟连自己都骗不了。
恍惚间,我猛然挥袖,想抓住方才墙角移走的虚影。
碗具被撞得在桌上来回逃走,叮当破碎的响声好似从前你在廊前传来的笑意。
圆子,是你回来了吗?
庭内的十四盏白烛灯不分昼夜的燃着,每一根烛心都是我用指尖试过了的温度。
长夜漫漫,我想用它假扮成一场你的白月光。
是的,我想让你再多等一会,我想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所以你才会走。
都是因为我。
是我的幼稚,是我的自以为是才害死了你。
恍惚间,我执念于那道已经不存在的影子,身体摇摇欲坠的撞在了桌角旁。
我疼的蜷缩着身体,而墙上斑驳的光影重叠,好似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圆子,我已经乖乖的在这里,不会乱跑了。”
所以,你能回来看我一眼吗?
........
窗梗边是成群躲雨的落叶,石檐下是互诉衷肠的鸟雀,原是暴雨冲散的,只有时间罢了。
我扬头,一束光照在窗外,从和纸窗沿的缝隙里,我想找寻你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
饥餐渴饮浑无事,哪论昔人非昔人。
窗沿承载了太多的阳光,而屋子里的人只能在玉石地砖的缝隙里寻找余温。
我的手指不断的划过这一块块数不尽的地基,好像是它们活生生的埋葬了你。
太冷了。
为什么春天会这么冷
.......
窗外是锦州久违的晴天,而屋内,是无你之后整日整夜的阴雨连绵。暴雨之后,整座房屋都变得哑口无言。
是啊,好像只有我,被留在了那段长的数不清的夜里。
你走了。
就在昨夜。
雨疏漏如檐下的明镜,窗外是一言以蔽之的满园春色。朱存知一动不动的坐在轮椅上,眺望着属于他的一片山河。
远处闺阁的飞花绕了假山寻了好几圈,正恰如他银丝袖口上缝的白鹤,不过都是自己困住自己罢了。
春色匆匆,三分过,便只剩二分光景。
榻上的香炉灰已经尽数被昨夜的暴雨吹散了,想必故人也是如此一去不回了罢。
他静坐在窗头,怀抱着一珠象牙琵琶,随着远处而来的脚步声,嘈嘈切切的弹了首《忆故人》。
“少爷,落花阁死人了。”
远在天边的阳光透过云层,向他伸出了双手。
金色的余晖渡在了锦衣下他那双修长的腿上,便也散去了世间的叹息。
朱存知从未像今天这般,卸下了自己的温柔。
他摔断了自己最爱的琵琶。
他锁紧了自己眼前的窗梗。
他用那双舞文弄墨的手,狠狠的敲击着自己的膝盖。
.......
此刻的安静,和毒酒一样叫人难熬。
这座房子是没有声音的,无论是谁残了、谁死了,它都不会发出一声惋惜。
而甘愿饮下这一杯杯毒酒的,正是宅子里活着的我们。
“春天......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