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六味地黄丸。
江平安嘴角上扬,不禁回忆起前世的一桩趣事。
踏入大学校园,一切都那么新鲜。
砸碎了高考的桎梏,新生们都很放纵,江平安却没放松。
图书馆、自习室……
回寝室,熄灯后,依然挑灯夜读。
第一学府的压力,如达摩克里斯之剑,让他一秒也不敢懈怠。
熬了两个月。
江平安察觉到,身子乏力,眼圈发黑。
简单说,虚了。
那就看医生吧。
去了校医室,是一位五十多岁,气度不凡的老中医坐诊。
做了个简单的体格检查,老中医深深地看了江平安一眼,意味深长道:
“年轻人,别担心,问题不大,我开一付药,记得按时吃药,另外要早睡早起,别胡思乱想,尤其是……要戒掉祖传手艺。”
最后一句,特意加重语气。
What?
祖传手艺?
江平安愣了两秒,迎着老中医似笑非笑的眼神,懂了。
脸红了。
“医生,不是你想的……”江平安委屈地小声辩解。
“不用解释,我也年轻过,我懂……”老中医给了一个理解万岁的眼神,唰唰唰,丢了一张药方给江平安。
六味地黄丸,两瓶。
外瑞顾得!
就做六味地黄丸。
江平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坏笑。
在他的记忆中,明朝初期,六味地黄丸,还没有提出太多补肾的概念。
事实上
六味地黄丸,原本不是六味。
六味地黄丸的前身,乃“金匮肾气丸”,由大名鼎鼎的东汉医圣张仲景搜集,这款药号称滋补肾阴。
到了宋代,出了个牛人。
儿科名医,钱乙。
钱乙有多牛?
举个例子,皇帝儿子得了病,太医院束手无策,最后是皇帝征召,去街上将他抓来,一帖药,药到病除。
宋朝早就开始分科,钱乙是混儿科的,他认为:
小朋友,练童子功的。
自带九阳神功,火力壮。
纯阳之体,还补个毛线的阳啊?
就将金匮肾气丸,去掉了炮附子和桂枝,用熟地黄取代生地黄。
噔噔噔锵……
六味地黄丸,闪亮登场。
从此,这药在儿科闪电般流传,应用广泛。
到了明朝中期,才有医学家将其运用到痰证、咳嗽、盗汗消渴、梦遗滑~精……
“滋阴补肾”这个概念,还是由我来宣传吧!
江平安嘿嘿一笑,心中的如意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
打包,收工,走人。
江父唯恐那刁蛮小萝莉追来,利落的捆好一百来斤山药,往后一扛,像极了砍柴人。
两父子迈开大步,顶着火辣辣的烈日,快步下山。
一路平安。
担心中的追兵没有出现,半个时辰后,高耸巍峨的县城墙,出现在视野中。
交钱,过了永城第一高速收费站。
一抬眼,就看到前方围了一群人,似乎在看贴出的告示。
“爹,我们也去看看。”
江平安拽了拽老爹衣角,好奇道。
进了城就安全了,江太仁松了口气,见众人围得水泄不通,干脆将某个踮脚的小短腿,抱到自己脖子上,努力往前挤。
“通缉:海捕令。”
“近日,有一伙大盗进入我县,为首者,胡三烈,作恶多端,滥杀无辜……凡禀告去向者,赏银一百两;捕获者,赏银五百两……”
我去!
五百两!?
江平安忽然不想奋斗了。
还卖个锤子的药啊!抓个大盗就赏银五百两,县尊大人出手真大方。
某个小短腿暗戳戳两句,却也有自知之明,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估计还没摸到对方衣角,就被人家送到锅里煮了。
想归想,脖子却伸的跟长颈鹿似的。
真丑!
画的贼特么丑。
这是江平安的第一印象,那榜文的画像,不是印象中的水墨画,更像是一张拙劣的涂鸦画。
丑出了天际。
唯一的印象,就是那通缉犯,右眼角有道伤疤,面容愈发狰狞。
围观的人很多,七嘴八舌的议论。
“哪来的大盗?”
“听说是北边过来的。”知情者透露。
“干嘛来我们这祸害?”
“嗨,不是遭灾了吗?”知情者得意地扬起下巴,炫耀道:“北边几个县,去年就没下过雨,先是大旱,今年又有蝗灾,哪还活得下去?”
“那跟这有啥关系?”有人纳闷。
“没本事的,就沿途乞讨;有本事的,自然落草为寇呗。”知情者冷笑。
众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江平安的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
“爹,我们回家吧。”江平安叹了口气,爬下来,背起小药篓。
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脚步都变的沉重起来。
身为穿越者,他知道明朝中后期,正值小冰河时期,多灾多难。
可没想到,前期的灾祸也不少。
据记载,明朝历经276年。
灾害却高达1224次。
平均一年至少5次天灾。
诚旷古未有之记录。
居安思危……
众人幸灾乐祸,江平安却在考虑未雨绸缪。
一路走,一路想。
有天灾就有人祸,北边有灾民,附近州县势必受冲击,若是赈灾,那粮食等定然上涨。
一股浓浓的紧迫感袭来,让江平安脚步变得沉重。
得抓紧挣钱啊!
“回来了?”
两人刚踏入院子,许氏放下手中的围裙,迎上前,看着两父子背后的像柴火的山药很纳闷,“不是去挖药吗?怎么砍了一堆柴火,家里柴火还够用。”
“不是柴火,是山药。”
江太仁卸下担子,擦一把汗,笑得很开心。
“山药?”
许氏纳闷的抽出一根,搓掉上面的泥土,费力一掰,浓稠的汁水,顺着白皙的断面缓缓滑落。
“我儿子真棒。”许氏确信是山药,又听江父讲述来龙去脉后,笑得合不拢嘴。
江平安却没有太多喜色。
打个招呼,去冲凉换衣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小卧室。
推开小窗,夕阳的余晖落在靠窗的小木桌上。
江平安从柜子里摸出一张包裹药材用的黄色桑皮纸,这是他从宋家顺来的。
桑皮纸铺在桌上。
又摸出一根羽毛笔。
江平安不是不会写毛笔字,前世小时候被爷爷逼着写毛笔字,谈不上笔走龙蛇,但也勉强能看。
可他还是习惯用羽毛笔。
关键是纸贵啊!
深吸一口气,江平安平复心绪。
从穿越那天苏醒,江平安就冷眼看着这个世界,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今天的事,让他产生了危机感。
努力融入江家,就要未雨绸缪,最起码让家人衣食无忧。
赚钱……
赚足够的钱,让父母面无菜色,让他们不再为自己的束脩发愁,让家人可以在邻居面前扬眉吐气……
借着余晖,江平安先梳理近期的信息,研究他的三年发展计划:
经商,这条路走不通。
《大明会典》,不是庙里的摆设。
大明流行连坐,举报党很踊跃。
想从医疗行业跳槽,分分钟就是八十大板,吃枣药丸……
行医?
自己是小胳膊小腿,看病是甭指望了,没人会将小命,托付到一个小屁孩手上。
在大明,行医也要牌照的。
纵然是医生,也是要定期参加资格复核考试,一等者才能授课传业,二等者可行医坐诊,而江父这三等者,只能熬膏卖药丸,至于第四等,毋得行医,去药铺当个炮制药材的小伙计吧。
目前来看。
唯有借助老爹的名号,卖药丸。
况且,等他上学后也抽不出时间赚钱,一款爆款药丸,正适合老爹维持日常开支。
江平安叹了口气,平复心绪。
那卖什么药?
江平安微微皱眉,前世无数药丸、药方,如放电影般一帧一帧快速掠过:
汇仁肾宝?
不行,这个太那啥……
红毛药酒?
他怕被抓,惹不起惹不起……
云南白药?
号称补血第一的“三七”,兵家至宝,还在云南广西那旮瘩藏着,直到《本草纲目》才首载,没戏。
马应龙痔疮膏?
江平安两眼发亮,十个男人九个痔,这个有前途,划重点!
羽毛笔唰唰唰记下,还画个圈。
古人虽然不坐办公室,可经常久站下田的人,得痔疮的比例也不小,就是配方有点麻烦。
说来奇怪,穿越后,他骇然发现,自己前世看过的书籍,历历在目,那些药材配方如同刻印在脑海中,想忘都忘不了。
川贝枇杷膏。
舒筋健腰丸。
双黄连。
复方丹参片。
999感冒灵。
板蓝根。
……
一个个前世销售过十亿的中药名,在桑皮纸上,跃然浮现。
江平安望着面前一堆药名,思来想去,不是药材欠缺,就是工艺难搞,或是推广乏力。
“算了,集中精力,先搞六味地黄丸。”
江平安心中一定。
拿定主意,就要做项目计划书。
开学是八月中,地黄采摘是七月,他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完成采摘、制药、包装、销售所有环节。
六味地黄丸的配方不复杂。
熟地黄是君药。
其余五味是山药、茯苓、牡丹皮、泽泻、山茱萸。
山药有了,老爹卖茯苓厚朴丸,茯苓自然不缺,剩下三项恐怕要提前筹备。
另外,包装瓶也要提前购置。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
余晖退散,屋内光线渐渐黯淡,江平安的眼神却逐渐明亮。
轮廓渐渐清晰,障碍渐渐扫清。
仅剩一点:钱。
没有启动资金,怎么买药材、买药瓶?至于说服木讷老爹搞这项风险投资?
老妈的竹笋炒肉,滋味不好受。
江平安端起笔,郑重地在桑皮纸上写下一个数字:
“先定一个小目标。”
“先赚10000…………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