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楚云朗越发不敢轻看弘羽,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为萧珩开脱之后,弘羽就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打算,“太子殿下命我等寻找陆大夫下落,已经查询多处,唯有驿馆还没搜查,还望殿下不要惊慌才是!”
人家也并没有说要强行搜查,话里话外更没有商量的余地,却让楚云朗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驿馆可是南梁的地盘,堂堂一个太子搜查一个驿馆,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楚云朗面色忽地玩味起来,这个死士,还真不能小觑。
一边的萧珩几乎都想拍掌叫好了:瞧瞧人家这话说的,驿馆是南梁的地盘,他想搜就搜,还废什么话呀?
只是刚才他为何没想到,还被楚云朗气了一顿?
不过看到楚云朗脸色不好,他心里又觉得扳回一局,舒服许多。
弘羽一声令下,十几个死士就分赴各屋,一顿搜查之后,回来都摇摇头。
看来,陆清雨的确不在驿馆。
也是,谁把人抓走还会藏在自己身边?
楚云朗目前身在南梁,又身有痼疾,他定是需要清雨这样高明的大夫的,如此,清雨的安危就有了保障。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楚云朗会不会把她偷偷地送往西楚,将来等他返回去,再让陆清雨给她看病。
毕竟,他们的势力难以插进西楚,若真让他把陆清雨送往西楚,想救她,可就势如登天!
去往西楚的路,有水路有旱路,楚云朗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那么,水路最为便利。
何况,戏班子班主也交代,他们是从后窗把陆清雨给吊下去的,后窗下面就是条巷子,出了巷子不到一里地,就是大运河。
悦来客栈的小二也证实,当时把陆清雨送往船上,开往哪里,他们就不知道了。
眼下,只能走水路去追。
只是,楚云朗这个人,他当然不会放过!
楚云朗袖手看着萧珩气哼哼地甩袖带人走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弹了弹并未沾染一点灰尘的衣摆,往屋内走去。
身边的谋士蹙眉忧虑道,“殿下,如今的处境更加微妙,这南梁也不是长久之地啊。”
“比起西楚,南梁已经很好了,”楚云朗微微一笑,“起码,南梁太子不会随意加害于我。”
谋士看着他那张妖冶的侧脸,暗暗叹气,可惜了他们殿下这幅好容颜,出身不好,一切也都免谈了。
傍黑时分,楚云朗忽然吩咐小厮收拾行李,谋士不解,问他。
他只幽幽看着天,“他们都查到这里,你觉得会就此罢休吗?”
谋士捉摸不透,却没有再问。
夜里,子时,驿馆忽然燃起大火,从楚云朗的房间开始烧起,浓烟冲天,火舌吞噬着屋内的帐幔、窗帘,很快就蔓延成一片。
驿卒奔跑叫喊,提着水桶穿梭于熊熊燃烧的大火之间。
城内某处的院子里,楚云朗站在院中,看着那漫天火光,面色无波。
谋士佩服无比,“殿下真乃神算!”
楚云朗哂笑,却什么都没说。此时的陆清雨,该踏上去往西楚的路上了吧?
再过几日,他也该启程了。到时候,西楚相见,想必非常美妙。
他转身进屋,写了一张纸条,绑在信鸽腿上,放飞了那鸽子。
另一个方向。
悦来客栈,弘羽的人,正在一五一十地禀报驿馆火烧的情况,“那位西楚二皇子早就跑了,住在城中一个客栈里。刚写了一封信,不知要给谁的。”
说完,递给弘羽一个小小的竹筒,弘羽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条来,上面蝇头小楷写着,“你让我办的事办完了,你呢?”
“这是给谁写的?”甲二凑上来看完,忍不住问弘羽。
“跟着鸽子自然就知道了。”弘羽又把竹筒恢复原样,捆在鸽子腿上,放飞出去。
死士在凌晨回来,说是一路跟踪到柳府。
这下弘羽明白了,想来楚云朗跟余紫苑在联系吧?
只是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能让一个沦为人质的西楚二皇子和南梁的丞相之女有了瓜葛!
不过虽然不知道这两人背后搞什么阴谋,但他猜得出来,这次陆清雨被绑,余紫苑恐怕脱不了干系。
先前他向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余紫苑的,可又怕陆清雨跟着担惊受怕。谁知却被那个蛇蝎女人抢先一步,对陆清雨下了手。
这次,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柳府在次日夜里,也起了一场大火,只是那火起得莫名其妙的,只是在柳老夫人的院子里烧起来的,听说是蜡烛火舌吞着帐幔,很快燃起来的。
余紫苑就歇在柳老夫人外间的碧纱橱里,夜里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听见里面毕毕剥剥的声音,她一个激灵翻身爬起来,死命地喊着丫头,去往里屋。
就见屋内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帐幔、窗帘,还有木头柜子,能烧的全都烧了。
她吓得魂飞魄散,心想前世并没有这一出啊。
即使再活一世,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的她,还是惊慌失措。
柳老夫人也被吵醒,起来就见那大火已经窜上了房顶,吓得就要下炕。
谁知她慌乱中,差点一头从炕上栽下来,当时脸都变了颜色。
好在余紫苑带着丫头,把她连拖带扶地从炕上架出去,这才幸免于难。
柳如玉和她娘杨氏也都匆匆赶来,见着柳老夫人带着余紫苑狼狈不堪地站在院子里,她心里忽然高兴起来。
没想到也能看见余紫苑如此狼狈的一天啊。
只是当着大家伙儿,她脸色还是一丝不显的。
柳老夫人惊魂未定,好像苍老许多,不停地念叨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佛祖到底也没有保佑她,还是把她的院子给烧了个稀巴烂。
她们两个无法,眼睁睁看着一院子的东西毁于一旦,急得都要哭起来。
柳如玉在一边看热闹看得一头劲儿,见状,就冷嘲热讽起来,“祖母,不是我说,咱们家住进晦气的人,晦气的事接二连三就来了。先是祖母您病了一场,好不容易好了,院子却又烧了。”
杨氏撇了女儿一眼,没吭声,她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她在婆母面前没这么大的胆子说出来。
柳老夫人虽然偏袒外孙女儿,但亲孙女儿她也疼,所以柳如玉说了这番话,柳老夫人也仅仅是瞪着眼呵斥她,“你多大点人,张口闭口就是晦气的,跟谁学的?”
也仅仅如此,并没有问她到底指桑骂槐地到底骂谁。
余紫苑心里有数,气得要死,这个表妹可真是一时都不安生呢,竟敢骂她晦气,看样子是活腻歪了。
柳老夫人看着人把火灭下去,就松了一口气。
但多年住的院子毁于一旦,她十分痛心,再加上上了年纪,就信些怪力乱神的,忽然就冷幽幽地撇了一眼余紫苑。
余紫苑被她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却极力压制住心内的不安,扶着柳老夫人温声劝慰,“外祖母,天不早了,咱们到别的院子歇着吧。”
柳老夫人站院子里又惊又喜的,此时早就疲惫不堪,点点头,看着杨氏道,“你那院子里匀两间空房子,我过去睡一觉。”
其他的院子也没收拾,也就杨氏的院子能住人。
杨氏没想到柳老夫人忽然要住到她院子里,惊讶的同时,忽然又有些不情愿。
凭什么她自己的院子烧了,就去睡她的院子?这老太太如此精明还这么偏袒,住到她院子里,她跟女儿还有好日子过吗?
肯定极不自在的!
但是作为媳妇,她也没这个胆量拒绝,只得隐忍委屈地答应下来,就带着人亲自收拾屋子。
杨氏的院子比不上柳老夫人的大,但胜在别致精巧,院内假山奇石、花开烂漫,一进去就有一股子扑鼻的花香迎面而来。
柳老夫人十分舒畅地呼出一口闷气,这才由杨氏和柳如玉亲自搀扶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柳如玉趁机把前几日陆清雨给她开的药拿出来,亲自去看着熬了,端一碗给柳老夫人,“祖母,您喝点安神汤,好好睡一觉!”
难得她有这等孝心,柳老夫人沮丧了半晚上的心情终于好了点儿,接过那晚黑乎乎的安神汤,笑容可掬地看着杨氏,“别说,你这丫头倒是会疼人!”
杨氏听她夸赞自己女儿,也是心花怒放,服侍柳老夫人也就更加周到了。
喝了安神汤的柳老夫人倒头就睡。
余紫苑纳闷:她外祖母年纪虽大,但平日里也并非这么嗜睡!
难道是因为喝了安神汤的缘故?
她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于是就放了心,同柳老夫人睡在一张榻上。
柳如玉和杨氏也各回自己屋子,安歇不提。
余紫苑也不知道是择席的缘故还是心中有事走了困,一直都没睡着,跟柳老夫人同踏,她也不好翻来覆去的,只能僵硬着身子躺榻上,跟贴烧饼似的,甭提多难受了。
柳老夫人一直到天亮都还未醒,鼾声如雷,吵得余紫苑再也睡不着,恨恨地爬了起来,站在窗前。
昨夜,她收到了楚云朗的字条,催她快点把承诺过的事情完成。
他已经把陆清雨那个狐狸精带走,她还没有鼓动萧珩和皇帝分心,这事,任重而道远!
本来萧珩都答应睁只眼闭只眼娶了陆清雨的,但楚云朗从中间截胡,把人给带走,眼下让她还有什么计策可想?
余紫苑捏了捏额角,只觉得重活一世也活得并不轻松,想要嫁的人还没有嫁成,想要做的事还没有头绪,这让她怎能甘心?
想了想,她觉得还是得从陆清雨身上下手,毕竟,只有她才符合替嫁的条件,既让萧珩遂了心愿,也能让阿弘死心娶她,一举两得,多好的事!
所以,她决定派人去追上陆清雨的船,在踏入西楚领地之前,截获陆清雨。
即使楚云朗翻脸,她也可以一推三不知,暗搓搓把好处占了。
楚云朗不过一个不受宠的西楚皇子,连萧珩都比不上,她糊弄一把,他能奈她何?
这般想着,余紫苑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只要挑动萧珩和皇帝不和,她爹才能更有实力,作为女儿的她,也才能嫁得更好!
到时候,不信那个死士不娶她,而去娶一个没有身家没有背景没有倾城容貌的“三不”人士的。
而弘羽的人,此刻也已经出发,沿着水路一路追踪过去。
弘羽亲自跟着,誓要揪出幕后造谣生事的人。
于是三方人马沿着运河一路北上,齐聚扬州的瓜洲渡。
陆清雨跟着老乞丐,带着一帮孩子沿着水路南下,顺风顺水,不出一日便到了金陵。
弃船上岸后,他们先找了一个路边摊儿买了几个馒头,充做干粮。
陆清雨和老乞丐安置好了孩子们住在城郊的城隍庙内,两人乔装打扮了一番,进了城。
陆清雨推算过,郑氏此时已经到了金陵,既然是跟着萧珩送礼的船回来,恐怕会在丞相府落脚。
萧珩的人不可能带着一个寻常的妇人回宫,只能交给丞相府的人。
所以,她得去丞相府找一找。
虽然金陵很大,也很繁华,但余丞相府只此一家,一打听便找到了。
两个人就在丞相府对面蹲下来,老乞丐指指那两扇兽头大门,拍着手笑道,“果真气派!”
陆清雨懒懒地看着那两扇大门,威武雄壮,黑洞洞的大门后,不知道是怎样一副天地!
两人守了半天,也没看到有人出来,见天色已晚,他们只得暂时先回城郊的城隍庙。
不料,在城隍庙门口,陆清雨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她心心念念想见到的人!
弘羽正背着手含笑站在城隍庙门口,夕阳西下,染了他一身的余晖。
“你怎么找来了?”陆清雨大喜过望,就扑了过去。
弘羽展开双臂,微微一笑,“我找去了瓜洲渡,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你,抓到楚云朗的人。”
“所以,你知道我没有去往西楚,就猜到我来了金陵?”陆清雨欢喜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他十分聪明,她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嗯,我紧赶慢赶,天色已晚,就在这里落脚,没想到遇到了你。”弘羽嘴角微微一翘,笑得很是温和。
“这下好了,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陆清雨幸福地呼了一声,一头扎进弘羽的怀中。
身后的老乞丐重重咳嗽一声,陆清雨不好意思地从弘羽的怀中站直,悄悄往后站开一步。
也是她太激动了,竟然忘了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