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晚膳用的很晚，这一顿弥漫着看不见硝烟的晚膳结束后，他们便要开始今天的守夜任务了。

金樾在用晚膳前便早早带着几个小弟子出发，此时应该已经到达目的地了。莫荞则带着周怜云和另外两个小盆友一晃一晃地进了李老爷的厢房，顺带在门前贴了好几张黄符。

李老爷的厢房地处李府最深的庭院，没有种花草树木，凄清的一片。

老管家从屏风后走出，手里还端着碗药。见到他们时竟有些诧异，不过那抹神情很快便被隐藏。

莫荞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随意道：“李老爷身子可好些了？”

“是好些了，多亏金道长开的药引，我家老爷先下已经睡了。”他神情有些不自然道：“今夜多麻烦几位道长了，若没事情的话，老奴先去休息了。”

莫荞虽觉得他有些奇怪，但还是没说些什么。

莫荞从布兜里掏出几张金樾临走前塞给她的黄符，对十三和二十道：“去把窗也贴上，记得要倒着贴。”

十三和二十接过黄符，在左右两边的窗上都仔仔细细地倒着贴了一遍。莫荞则带着周怜云在门后贴了几张。

做完这些之后，四人回到了屏风后。屋子里没点蜡烛，昏昏沉沉的一片，依稀见得床上躺着个人，胸膛平稳地上下起伏着。

李老爷的床与她以前在古装剧里面看到的不同，床头和床尾都被红木挡着，故而就算有人藏在后头都不一定能发现。

而这几日青岚派的弟子就是在这两块隔板后守夜的，纱帐在中间隔开，也不会打扰他休息。

十三和二十率先钻了上去，藏在床头的隔板后面。

莫荞本来还在想这隔板会不会太多余，但他们钻上去后竟神奇地瞧不见了，只能从侧面才能看出些影子。莫荞让周怜云先上去坐在里面，自己则坐在外面。

十三递给莫荞两张符纸，小声道：“师叔，这是金师叔做的隐身符，可以隐十二个时辰。别在耳后即可，但是不能取下来，否则会失效。”

莫荞接了过来，发现这张隐身符与她今天自己画的那张略有不同，但周围太过昏暗，看不清具体是哪儿不同。

她将那符纸卷成筒状，先帮周怜云别在耳后，用他的碎发小心地掩盖住那卷符纸。

莫荞小声道：“一会若是有什么情况，千万不要出声，听到了吗？”

周怜云轻轻地点了点头。

莫荞舒了口气。其实周怜云本来话就少，她倒是不怕他说些什么坏事。只是听金樾说这鬼会迷人心智，周怜云年龄又小心智还不成熟，保不齐会被迷惑。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论是谁叫你都不要答应，包括我。”

周怜云有些疑惑地望着她，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莫荞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将手里剩余的那张符纸卷成筒状别在耳后，又用灵力幻化出一个灵盾，把她和周怜云包裹在内。

在来的路上他们便已经商量过，莫荞和周怜云守上半夜，十三和二十守下半夜，交替着来。

因为不能讲话，所以莫荞只能在心里和系统聊天，时不时揉揉周怜云的小爪子。坐在对面的二十睡相极其不雅，像八爪鱼一般缠在十三身上，十三则规规矩矩地打着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下午补过觉了，现在却还是有困意不断上涌。莫荞掐了掐自己手臂上的肉，强打精神，但还是抵不过庄老的召唤，眼皮越来越重。

“姐姐..醒醒。”

有人贴在她没卷符纸的耳朵上用气声叫她，那个人又捏了捏她的小指头，不敢用力般的轻轻捏着，像她刚刚捏周怜云那样。

等等，周怜云。

莫荞猛然睁开眼，果不其然周怜云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自己的手指头还被他拽在手心里。

周怜云将手指竖在嘴上，指了指外面。

莫荞侧耳一听，听到一阵风吹过树的声音，不禁有些疑惑。

周怜云抓过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在她手心里划拉，莫荞感觉有些痒痒的，有点想笑。但很快，她就因为周怜云写的字而笑不出来了。

周怜云写的是——院子没树。

莫荞瞪大了眼，这才想起刚刚进院子时看到的场景。李老爷在的院子，是整个李府唯一没有种花草树木的院子。

她不禁感到后脊发凉，抬头一看，坐在对面的十三正在看她，显然也是被外头的怪声吵醒，而二十还在酣睡。

突然，外头的声音停住了，一阵细细梭梭的声音从门缝传来。

莫荞瞪大双眼，那东西是想从门缝里爬进来。好在刚刚莫荞和周怜云细细地都贴了黄符，否则那东西早就进来了。

这时，对面的十三对她坐了个手势，莫荞心领神会，十三的意思是先不要轻举妄动。

莫荞心中升腾起恐惧，她又想起系统告诉她，这本小说当初上架时香草泥菊苣在上面加了恐怖标签。

她咽了口口水，以前年轻的时候最爱下雨天大半夜在被窝里看恐怖小说，但当时只是看看，现在真到实战了她真的怂啊。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信奉科学的氛围下长大的孩子，她现在无比想念以前生活的世界。

莫荞在心里对着系统大喊道：“小三你下次穿书给我穿本好点的，别再整个恐怖小说了！听我的！不信邪，不传邪，不封建迷信。跟我读！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我们是优良青年，长大后要为人民做贡献！怎么可以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就退缩？！我们要积极向上！”

系统：“……虽然您说得没错，但穿什么世界不是我们人工智能选择的。”

屋外那东西似乎终于发现门被什么东西封住了，逐渐停下了动作，门外的声音小了下去，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莫荞刚松了口气，便听得脆弱的门被轻轻扣响，渗人的敲门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随即，管家的声音传了进来，“道长们，我家老爷夜里还要再喝一次药，能不能来给我开个门？”

莫荞在心里吐槽道：“小三，你说这鬼是不是傻啊，说手里拿着药没办法开门，那它怎么有手敲门？”

系统：“您怎么知道它是鬼？万一真是管家呢？”

莫荞：“正常人会大半夜起来喂药吗？那他走之前咋不说他要喂药，听那声音就知道不对劲，还想骗我，也不看看当年是谁在网站上发表过恐怖小说。”

莫荞一顺口就甩出了这么句话，但突然又被自己吓到，她什么时候在小说网站上发表的小说？

不等她多想，门外的管家又说：“道长，你们都睡了吗？刚刚不是还在说话吗？”

奇怪。莫荞抬头看了眼对面。照理来说，这东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二十应该醒了才对，但他此时还像刚刚那般抱着十三睡得正香。而纱帐后的李老爷也没有动静，应该是金樾走前特地嘱咐他不要轻举妄动过。

莫荞不放心，又拉过周怜云的小手，在上面写道：“一会它叫你你不要理它”。

周怜云点了点头，将莫荞的手牢牢地抓着。莫荞感受到他掌心冰凉，以为他是害怕，便由着他把她的手抓在手心里。

外面的“管家”见没人搭理它，索性也不装了。声音陡然变得又尖又粗，又像男人又像女人，那东西尖锐的声音传了进来：“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为什么不让我进来？”

“为什么？！”

它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又开始轻轻地叫唤，声音转变成轻灵的少女音，委屈地说：“李申，你不想我吗？”

莫荞只觉得这声音太过熟悉，就好像前不久刚在她耳边说过话般的熟悉，但她又死活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

“李申……你不想我吗？我来找你了呀，李申，快来给我开门呀！”

“已经不管用了吗？”那东西似乎有些伤心地说。

随即，莫荞便感到一阵蛊惑人心的声音穿进自己的耳内，似乎要把她的灵魂都勾出去。

那声音像小钩子般坠了下来，而莫荞就是它准备猎杀的那条鱼。

“莫荞…莫荞…”

莫荞面无表情地听着。这招对别人应该挺有用，但可惜这鬼不知道她的名字不叫莫荞，所以它就算把这俩字编成首歌对她来说也没用。

她低下头看了看周怜云，迷蒙的月光顺着菱花窗照进屋内，淡淡地点撒在他面容上，照亮了下半张脸。

周怜云的唇紧紧地闭着，一张小脸被月光照的惨白，莫荞才发现他嘴角有颗小痣。

她在心中又一次感慨——我的鹅几真是太好看啦！

周怜云虽然长得好看，但那手劲也是真的大，把她的手指快掰断了。莫荞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他猛地睁开眼，有点像是大梦初醒。

莫荞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他这才喘着气平息下来。

本以为今夜就会像这样有惊无险的过去，谁料坐在对面正在酣睡的二十突然苏醒过来，应该也是听到那鬼叫他。莫荞心道不好，二十这孩子心智不稳，很容易被鬼迷惑。

十三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忙想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但还是晚了一步。二十边揉眼边问道：“师兄，你叫我干什么啊？”

完蛋了。

果不其然，外面那东西突然停下了声音，猛然地笑了起来，雌雄莫辨的笑声在夜里显得异常渗人。

二十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惨白着一张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东西虚假地说：“谢谢小道长给我开门。”

紧接着，那两扇贴满了黄符的破门终于被破开，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虽然外面不易看见，但坐在里面却能看见外面的事物。脚步声越来越近，屏风应声倒下，莫荞也终于看见了那东西的样子。

它没有脸，是真的没有脸，只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被脏污打结的头发掩盖，漆黑的一片。

今早听金樾说的时候，前几天它还只能借别人的身体来害人，没想到今天就能自己化形了……不对。莫荞瞪大了双眼，这是它自己原来的身体。

那东西没有再走近，而是静静地站在那儿。良久，它弓着背全身发抖，竟哭了起来，红色的血泪不断从那空洞的眼里掉下，砸在用木板铺着的地板上，震震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