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侧过身子,露出他身后的古井。杂乱的草已经快及腰,显然这口井已经废弃多时。
莫荞跟着金樾凑近一看,井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具尸体,鲜血溅洒在四周,压塌了一堆草。
那人的脸血肉模糊,显然是有人故意破坏其面容,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莫荞想起金樾刚刚在厢房中告诉她的话,对着站在一旁的小弟子道:“把他翻过来看看。”
“是。”
几个小弟子干活很麻利,只见那尸体僵硬异常,被翻过身子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莫荞抽出清心,小心地将那人的衣服划破,她惊道:“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一旁的金樾蹲在她身边,将破碎的衣物彻底扯开。那人的后背就暴露在众人眼前,麦色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烂般,鲜血在背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
二十捂住嘴,小声道:“这是那个咒术!”
莫荞侧头问道:“我记得师兄说,上一个死者身上也有血咒?”
金樾点头应道:“是,基本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伸出手摸了摸那血咒,血痂沾在他指尖,他捻了捻,“这个恐怕比那个…死得更久些。”
莫荞摇了摇头,“可能不是死得更久些,只是这咒术画上去的时间更久些。”
金樾挑了挑眉:“哦?”
莫荞将那人的手臂折了折,发现并不僵硬,道:“这具尸体应该是这两天才遇害的。他应该早就被人抓了起来,画上咒术,慢慢折磨至死。”
二十忍不住道:“可是…为何要抓起来先折磨,再杀死呢?那鬼和这人有仇?”
周怜云突然出声道:“这人不一定是被鬼杀死的。”
莫荞点头,“小云说得对。虽然我没看过那只鬼是怎样害人的,但我也没听说过有鬼会用麻绳将人勒死。”
她用手撩开那人的头发,果不其然,被头发盖住的后颈有很明显的被麻绳勒过的痕迹。
金樾:“小师妹说得有道理。前几个家仆死相凄惨,是被鬼掏心而死,确实和这个不同。”
莫荞并没有因为自己猜对了什么而感到高兴,反而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若李老爷真的是她梦里的那个李申,而他也如家仆所言自年轻时那件事之后再没有招惹过别人,那么这只厉鬼十有八九可能是长清。
长清和李申之间的事情很难用言语表达,他们之间因为一层血缘关系,一直都是剪不断理还乱。
况且她知道长清的遭遇,若现在化为厉鬼来寻仇的人真的是他,她未必下得了手。
莫荞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手站起身子。今天阳光甚好,但她却不觉得温暖。
金樾吩咐几个小弟子和家仆把那尸体抬到外边,寻个好地方埋下去。
他拍了拍莫荞的肩膀,“小师妹,今晚你和十三和二十他们一块儿守李老爷,我带着小弟子们出去办些事情。”
他看了眼莫荞身后的周怜云,道:“至于他…”
莫荞感觉手被抓得紧紧的,小豆丁的手心都出了些汗。忙应道:“我会妥当安排好小云的,师兄你放心就是。”
金樾见她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话,便点点头又背着手走了。
莫荞舒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周怜云,摸了摸他的头,“你不喜欢金师兄?”
周怜云:“没有。”
莫荞转了转眼珠子,和蔼可亲道:“其实十三和二十他们,包括金师兄,大家都很喜欢你。他们平日里都是些好人,不会像你以前遇到的那些坏人一样欺负你。所以试着,不要抱有那么多敌意好不好?像对我一样对待他们。”
周怜云闷闷道:“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
莫荞:“你也和他们不一样呀。我只是想让你不要那么孤单,多交点朋友,日子也会随着变快乐很多。”
“哦。”
莫荞又摸摸他的头,“刚刚你也听见了,今晚我要去守着李老爷,你是想跟我一块还是自己在厢房里休息?”
莫荞其实不是很想让他独自一人,现在这鬼杀人根本没有理由,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受害的人是不是自己。
若是到时候那鬼来个调虎离山什么的,她的任务生涯也就在一片蜡烛下圆满结束了。
“跟你一块。”
莫荞听到这话才稍稍放下心来。她虽现在只能继承原主百分之五的功力,但好在身边还有十三和二十,到时候给周怜云加个灵盾buff,应该不会出些什么事情。
午饭后,莫荞把周怜云丢给二十他们几个小盆友交流感情,自己则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在后院散步。
李家的院子多且大,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风一吹便带起阵阵花香。
阳光正好,她不禁有些想午睡了。为了防止自己午睡到一半被什么突然出现的厉鬼发现,她望了望四周,在发现没人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旁的树。
见离地面还不算特别高,一会跳下去不会摔着,并且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这才停了下来。
她又给自己加了层隐身咒,伸出手看了看发现自己都看不见自己的手,在心里默默地给了个好评。她安稳地在大树杈上寻了个舒服姿势,迷迷糊糊地打着盹。
不知过了多久,树底下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几个人坐在了树下。
随即,一个妇人的声音道:“哎,你听说没?后院又死一个!”
莫荞午睡时睡眠极浅,故而在听见树下的声音时便醒了,此时正竖起耳朵倾听他们交谈的声音。
一个声音较粗的男人道:“刚刚我去帮忙抬走尸体时发现个事,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莫荞嘴角抽了抽,看来这俩人是李府的家仆,寻着午后来这幽会结果被她撞上了。
底下一阵打闹声后,莫荞都快睡去了,哪知道那男人又说:“死的那个我认识!”
女人惊道:“你认识?!我怎么不知道,是不是又在骗我!”
男人神秘道:“怎么可能骗你呢,真认识。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说的那件事情?”
女人:“什么事情?你说得事情那么多,人家怎么记得住。”
男人焦急道:“就是十几年前那件事,你当时还没进府呢。”
女人恍然大悟道:“哦~是不是老爷和那个玉春楼那个…”
“嘘,”男人看了眼四周,“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莫荞在听到“玉春楼”那三个字心中便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一时便有些按捺不住,几乎想蹦下去逼那男人一次性把事情讲完。
女人不在意道:“我们都来这几回了,哪次碰到过人?好哥哥,你就快告诉我吧,这人和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男人:“这人就是我和你讲的,那日把老爷带回来的小丫头…给那啥的五个马夫里的其中一个!”
莫荞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继续往下听。
“我听我爹说,当年老爷其实并不想把那小丫头怎么样。只是把人关在了马棚里准备饿几天,结果那几个人喝酒回来以为那小丫头是老爷不要的…就…”男人叹道:“那小丫头也是够惨。虽然后来老爷直接把他们几个动了手的给解决掉了,但是这个人早在老爷问起这事之前就已经逃跑了。”
女人问道:“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那年你不还是个拖着鼻涕的小儿嘛。哼,又吹牛吓唬人家。”
“你忘了?我爹是管家,当年他逃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爹。我爹虽然厌恶他的所作所为,但奈何当年饥荒他就过我爹一命,所以就放他走了。”男人说:“他的肩膀上有一条刀疤,我爹说是做马夫前被人砍的。他走前在我家洗过澡,我去送衣服的时候看到的。我刚刚去抬尸时,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开来了,我自然就认出他来了。”
莫荞听到这时便已经陷入沉思,没再注意树下二人接下去的聊天内容。莫荞心情复杂地再次梳理了脑海中的线索,昨晚的梦还历历在目,就像被人在脑海中刻下了一段记忆般清晰。
小佩遇害的那天,李申对长清说的明明是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但现在听刚刚那男人说的话,一切似乎又与她梦里有出入。
确实,她的梦里并没有长清报复那群马夫的片段,甚至连那群马夫的踪影都没出现。
若按照那男人的话,当初小佩遇害其实并不是李申所使,而是那几个马夫自作主张,但为何李申却不告诉长清反而让他误会呢?而找到了逃走的马夫,并且在他背上画下血咒的人,到底和那只鬼是什么关系?
怀揣着心事,莫荞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吃晚饭时好几次都把菜夹到了周怜云碗里,等她反应过来时,周怜云的碗里的菜已经堆的像小山高了。
“……”莫荞夹菜的手一顿。
周怜云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认真地吃着她夹来的菜。
二十坐她对面,嘟囔道:“小师叔对周怜云也太好了吧,以前在山上用膳时,都没见过给我们夹菜。”
十三轻斥他:“不可无理,你是想抄派规了?”
二十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莫荞。莫荞于心不忍,又拾起刚刚放下的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青椒。
二十:“……”
莫荞尴尬道:“……失误失误,我本来想夹蛋来着。”
周怜云轻笑,偷偷朝二十抛了个挑衅的眼神,又自顾自地吃饭。
二十气鼓鼓地扒拉碗里的饭,把莫荞后来夹过来的蛋咬在嘴里,又瞟了两眼周怜云。
“周怜云这小子真是两面派,”他心想,“下午和我们几个呆一块我说啥他都不理我,一和小师叔呆一块就那么开心。我要半个时辰不理他!让他尝尝失去我关怀的辛酸。”
做他对面的周怜云不禁打了个喷嚏,他刚想嘲笑一番,便看见莫荞紧张兮兮地凑了过去问他是不是受寒了。
被莫荞半搂在怀里的姐宝男周怜云默默地看了眼二十,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