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身死(1 / 1)索隆路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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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如絮,朔风如刀。

吴雪晴木然呆坐在房中,听着外面隐约的吵闹声。

新皇登基刚一月,这已经是第三次公开处刑了,据说也是最大的一次。

第一次,他处死了曾经与自己夺位的两个兄弟以及他们的子女妻妾。第二次,他下令杀死了一批对自己不满的宗室。这第三次,轮到了不服管治的大臣们。

其中,就有自己的父亲吴忠泰。

这一个月来,自己经历了之前二十年加起来都没有的变故,即使幼年母亲的亡故,都没有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来得震撼、来得苦痛。

三年前,她嫁给蒲飞龙的时候,他还是穷酸举人,父亲已经是礼部侍郎三品大员,自己算是下嫁。那时,蒲飞龙对她,曲意逢迎细心体贴,指天发誓一心一意恩爱不移。

三年后的现在,蒲飞龙已经是新皇身边最为得力的谋臣,父亲呢,已经被记在了阎王的索魂簿上。而自己……吴雪晴惨然一笑,蒲飞龙的外室早已身怀六甲,可笑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也罢,随他们去吧。目下最紧要的,是去送送父亲。她慢慢站起来,叫了一声“新芽”,新芽在外间应了一声,急急地走进来:“小姐,您有什么吩咐?是不是想吃点东西?”

吴雪晴摇摇头:“不了,你给我找件大氅,我去外面送送父亲。”

新芽闻言眼眶一热:“小姐,你还是别去了,我怕你受不住。再说,要是被姑爷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你……”

吴雪晴拍拍她的胳膊:“没事的,我能行,放心吧。”

新芽见她坚持,只得点点头,去樟木箱子里找了一件白色的鹤毛大氅,轻手轻脚给雪晴披上,然后撑了伞,陪她穿过回廊,去往大门外的街道旁,看正在走过的囚车队。

门口已经围满了人,见到她过来,门口认识她的下人主动让出来一条道,容她慢慢走到街边站定。

在前头开道的禁卫军已经走过去了,现在来的正是囚车队伍,打头的是太子太傅傅慎思,第二个是礼部尚书刘炳德,第三个就是自己的父亲吴忠泰。短短一个月,他之前乌黑油亮的头发已经变得斑白杂乱,胡须更是被污垢结在一起,双目空洞似已心如死灰。

雪晴不禁上前一步,叫了一声:“父亲!”

许是听到了她的叫声,吴忠泰呆滞的眼珠微微转了转,先是看到了门上挂的“蒲府”的牌匾,目中露出些许恍然,然后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到一身白衣的吴雪晴。他嘴唇微微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低着头任由囚车咕噜噜轧过地上的雪泥。

忽然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声,里头还有不少女子的哭泣呼喊声。雪晴也不禁抬眼看去,却见父亲后的囚车上长身玉立着一个男子,他一身衣衫虽然布满血痕,但穿在身上犹自风流倜傥。囚车旁立着的兵士狠狠瞪一眼男子,扬起手就朝着男子的背上扎了一匕首,然后再狠狠地拔出来,立时一股血箭就飚了出来。周围当即爆发出更响亮哀痛的哭声,不仅有女子,还有儿童,甚至男子。

身后的新芽也在嘤嘤哭泣,也不知是为了自家老爷,还是为了这男子。雪晴看着那男子,心中怔忡——勇毅侯府世子、两年前的新科状元郎、京城第一美男子,白青行。昔日天之骄子,如今居然受此折辱。

男子受了这一记重击,只是身子微微晃了晃,抬起头来似乎脸上还有微笑。他抬眼扫了那兵士一眼,然后视线落在了兵士后面的吴雪晴身上。雪晴一愣,目光直直地对上了他,两人竟然不错眼地对视了片刻,那一刹那雪晴居然忘记了漫天大雪也忘记了刚过去的老父亲,沉浸在那双璀璨的眼睛里不可自拔。

突然身后一阵动乱,她的另外一个陪嫁丫鬟嫩草窜了过来,哭着扯住她的衣袖:“小姐,不好了,少爷他……他在狱中自尽了!”

雪晴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思绪顿时一片空白,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只是浑浑噩噩被新芽和嫩草扶着回了房。

回到房中,却见蒲飞龙居然久违地站在房中等她。见她进来,他挥手让两个丫头下去。新芽和嫩草互相看了一眼,应声低头下去了——姑爷,也许还是在乎小姐的。

蒲飞龙递过来一杯茶,吴雪晴无意识地接过喝了。见她喝下那茶,蒲飞龙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

吴雪晴轻声开口:“我弟弟的事,你知道了?”

蒲飞龙点点头:“我也才知道。你……节哀顺变。”

吴雪晴凄然一笑:“是你干的吧?”

蒲飞龙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白。不过既然雪晴已经知道,他也不再掩饰:“是。”

吴雪晴摇摇欲坠:“为什么?我爹已经押赴刑场,难道连我年幼的弟弟都不放过么?”

蒲飞龙耐心地解释道:“新皇性情多疑,要想消除他的猜忌,只能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吴雪晴几欲疯癫:“那你为何不把我也除掉,岂不是彻底干净?”

这回蒲飞龙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居然有几丝“英雄所见略同”的赞许。

吴雪晴回过神来,顿时全身一片冰凉:“你刚刚给我喝的什么?”

“自然是茶水,不过加了些许鹤顶红。”蒲飞龙脸上终于露出来阴险狡诈的笑:“这可是内廷特供,专让那些妃子娘娘们享用的,你可要好生珍惜。”

吴雪晴伸手想要指向他,嘴角却已经流出血来,眼前渐渐发黑,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蒲飞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只是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犹自睁得大大的,带着怨恨和迷茫,狠狠地瞪着自己。蒲飞龙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剩下一具犹自温热的尸体,圆睁着双眼,狠狠地注视着屋顶。

屋外,轰隆隆三声炮响——是午时三刻到了。

断头台上,刽子手一口喝干一碗酒,然后把粗瓷碗啪地一声扔在地上,用手背一抹嘴,双手扬刀,用力一挥,顿时血溅三尺,为洁白的雪地上缀上一串浓艳的珍珠。

白青行最后看一眼浑然一体的天地,笑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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