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两年前的婚礼上，顾杉和现如今大多婚礼的伴娘配置不同，身旁只有一个庄妍。庄妍忙前忙后，一个人愣是撑起了一个伴娘团的架势。甚至连总理流程的主管都说，没见过这么会来事的伴娘。

可是只有庄妍心里明白，自己的焦躁与不安。

以至于到了酒店，对着在化妆间里整理婚纱的顾杉，没来由的说了一句至今为止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冲动的话：“你想好了嫁给他了吗？”

正一脸面无表情的顾杉和身旁惊讶的快要掉下巴的化妆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杉支开了身旁的化妆师，在空无一人的化妆间里一把抱住了庄妍。庄妍手虚搭在了顾杉的后背上，她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平稳，沉静，甚至有些暮气沉沉的迟缓。

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和不安。

顾杉开口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庄妍低头想了想：是啊，婚礼只是一个供人参观与人分享的仪式而已，两个人从自己刚从天南海北的漂泊无定中回到康州的时候，就已经领取了政府部门许可的那张证书，开始筹划订酒店通知亲友……这最后一步将要迈完，自己能做什么呢？

不，这并不是意味结束，即使结婚还能离婚，为什么自己不能带她走。

庄妍握着顾杉的肩膀，轻轻的推开，手上的力气却加重了，“我觉得你不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是的，他的确是很合适，家境中上，工作安稳，性格看上去也不错。与你同为大学同学，跟你认识五年恋爱三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圆满。可我就是觉得……”庄妍顿了顿，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直觉，这个直觉异常的笃定，可一向理性至上的人却说服不了自己，只是直接了当的说，“我就是觉得你并不喜欢他！”

顾杉一向无表情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讶异。

庄妍愣了下神，轻轻的松开了紧握着的肩膀。顾杉再一次的靠过来，轻声的说，“这不像你，庄妍。你从来都是那么的有理有据，从来都知道自己该要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你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精打细算，从来没有为了所谓的感情而妥协过你的任何原则……”顾杉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就连离开夏之繁回到康州，你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说感情不能当饭吃，你知道自己不能这样浪荡一辈子。现在你是怎么了？”

庄妍跟着也叹了口气，笑了笑，“我并不是知道自己要什么，而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她感受到怀中的人轻轻的僵了一下。

庄妍重新推开了眼前的人，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眼睛像一对毫无生气的玻璃球，即使折射着酒店吊灯的流光溢彩，却感受不到任何鲜活的气息。

庄妍想起夏之繁在自己内心最孤独无助却强撑无畏的时候，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当时的她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而跟随在外流浪了一年，度过了至今为止最自我的一年。

如果可以……

“顾杉，你要不要跟我走。”

话一说出口，庄妍就后悔了。

因为这没来由的直觉，让她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之前那个可以自由来往不被人惦念的庄妍。

眼前的顾杉，身着一袭洁白的婚纱，屋外大厅是准备迎娶她过门的丈夫和一堆等着庆贺的亲朋好友，未来等待她的是幸福的婚姻和美满的家庭。

庄妍理智回笼，方觉自己说了一句十分大逆不道的话，却也没发往回找补，只是看着顾杉，希望她能做出什么反应，哪怕拒绝也可以。庄妍看到听到说完这句话之后，玻璃球般的眼睛里，似乎连吊灯的光都暗掉了。

庄妍轻柔的回抱住了顾杉，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我只是怕你会不幸福，如果你觉得他能够带给你幸福，觉得他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选，那就最好。无论怎样，他是爱你的，我看的出来。”

“嗯。”怀中的顾杉点了点头。

陪伴在顾杉身后步入结婚礼堂的庄妍，望着那被各种祝福围绕着的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按下心中的不安，微笑着跟随鼓起掌来。

庄妍透过两人相依偎的身影，透过了层层叠叠的屋隅砖墙，看到了被自己锁在家中的郑谨。

尽管顾杉刻意没有通知郑谨她的婚礼，尽管郑谨连离开都是悄悄的，可是在顾杉婚礼的前一天，庄妍还是在家中等到了她认为绝对会出现的郑谨。

庄妍没有问郑谨是如何在他父亲的重重监视下“潜逃回国”的，也没有问郑谨明明已经断了联系是如何得知顾杉婚礼时间的，她心里都明白答案毫无意义，所以什么都没有问，在郑谨一连番询问婚礼地点时冷笑了一声，“难道你还要抢婚吗？”

郑谨几乎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的“为什么不行”的尾音还未落下，就未经防备的被自己一记手刀切晕了。

庄妍没想到自己居然不由自主的做了郑谨想做的事情。

也替郑谨得到了“为什么不行”的答案。

当得知了这个答案的郑谨，并没有什么心绪起伏，也没有展露出任何责怪庄妍或者感谢的意思。只是就像他不为人知的回来了这一趟一样，又不为人知的悄悄的离开去往异国他乡。

“庄妍姐，你为什么，也会想让姐离开？”

郑谨临走时的质疑像一枚细小的钉子钉在了她的心里，从两年前到现在，虽然不显不露，却一直在那里分毫不动。

庄妍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从过往的回忆中回归到了现实。她自认是一个心大如太平洋非常不往心里放事的人，很少有过烦恼焦躁的情绪。

她认为所有的事情不过就是两种，有办法解决的和没办法解决的，能解决的想办法解决就好，无需费心，不能解决的反正已经不能解决了，承受结果便罢，更无须烦忧。

她认为所有的情愫看似十分复杂，实际掰开揉碎无非就是那么一回事，不经意间的某种温暖、相依为命的依赖甚至是空虚生活中的刺激体验，但是人不是神，总有得不到的东西，既然有得不到的又何必去空想呢？

庄妍惯常将自己将她人分析的头头是道，无论是对于郑谨对顾杉的念念不忘，还是自己和夏之繁那荒诞不经的青春，总是有迹可循，让她找出这情感里的破绽，以理性的角度将它掰开揉碎的分析。

可顾杉，庄妍并不知道顾杉究竟是怎么想的。汪尚城，那个最爱她的男人，真的是她真正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