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再次有意识时,眼睛尚未睁开就听见不紧不慢的笃笃声。这声音有些耳熟……十三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木质屋顶。
这里是……不等十三想明白,一阵刺耳的叫声响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
一张带着惊喜的笑意的脸在眼前猛的放大,十三一惊,猛的要伸手去腰侧摸自己的短刀却被人按住了,随之而来的是整个身体上因剧烈动作撕扯开伤口时的疼痛。
十三被隐隐作痛的伤口唤回了神智,这才看清按住自己的人是暗九。
暗九嬉皮笑脸的拍了拍她被两块木板夹住的右臂:”算你命大,先瑞王的人一步被我找到,不然你现在怕是要先被暴尸十日然后再被挫骨扬灰了!”
十三张了张干裂的双唇,嗓子里好像有沙子在摩擦,一说话就隐隐作痛,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任务成功了?”
暗九看着被裹成粽子的十三,挑了挑眉:“一醒来就问任务,精神不赖嘛!”
眼看十三刚刚因为说话双唇干裂,从裂口处渗出一丝血迹,暗九不忍再逗她说话,替她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好几次我都以为你要挺不过来了……至于任务……你那一刀虽然重伤了瑞王,可瑞王心脏比常人的靠左,就差那么一点你就完成任务了……”
十三嗯了一声就闭上双眼不再说话。暗九嘀咕一句真是冷漠无情,看看十三面无血色在床上挺尸,琢磨了一下说:“瑞王虽然没死,不过被你那一刀伤了心脉,虽然被圆照寺的老和尚给救回来了,不过也是元气大伤,右手差点没给你废了!现在估计跟你一样,都在病床上躺着呢!”
“哦对了,暗一说你做的很好,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不过雇主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任务就算你完成了!首领也对你这次的行动很满意,让你这段时间好好休养!”
十三嗯了一声,并未再睁开眼睛看他。
暗九偷偷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机械的重复自己捣药动作的暗七一眼,无奈的摇头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
当年十三被救活,究竟是福还是祸?暗九也说不清。他只知道,自从回来后,暗七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十三也在地狱里苦苦挣扎求生。这种地方,从来都不需要仁慈与良心。一朝入暗营,终生与死亡为伍。心软善良,只会害人害己。
暗七不想明白,所以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来逃避。十三不信邪,所以还在苦苦挣扎。
这一次任务,十三元气大伤,休养了大半年才养好身上的伤。她的胳膊骨折的不算厉害,后来被暗七接了回去,只是接下来要很长时间不能用力了。
十三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眯着眼睛看着手腕上新长出来的粉嫩的皮肤。那一块曾经被弓弩穿透过,即使用了祛疤生肌的良药,新长出来的皮肤依旧与旁边的皮肤看起来不太一样。
暗营即使在正午时分看起来也是昏暗阴沉的,仿佛上空蒙着一层阳光也难以穿透的浓厚煞气。十三无聊的看着脚下漆黑的泥土,想着也许是这里的每一块土地都曾被鲜血浸透过所以才会是这种颜色。
养病的日子实在无聊,除了看书之外,十三每日也就只能坐在自己院子里发呆了。
关于瑞王遇刺的后续她后来听申甲说了,刺杀瑞王的刺客无论死活一律枭首,丢在城门上曝尸十日,最后剁成肉酱喂狗。至于嫣然,倒是并未提及是如何处置的。
她居住的地方被搜查了个底朝天,李满也被波及,进大牢里关了几天,最后又被放了出来。幸好李毅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只是关了他几天吃了些苦头。李大娘受了惊吓,她留下的药方倒是正好用上了。
时隔半年多,李浩然再次来到圆照寺时,心境已与往日大不一样。原本鲜衣怒马的少年似乎经过生死后突然长大了,整个人也沉稳了许多。
李浩然当日遇刺差点丢了性命,还是圆照寺的主持了然大师把他救了回来。他这一次遇刺,把皇帝也吓了个够呛,不仅亲自到圆照寺查看了受伤昏迷的李浩然,还留下大批人马把圆照寺上下戒严。后来伤口愈合之后他被担忧不已的太后派人接进宫里养伤,直到太医说伤已大好了才放他出宫,只是身边跟着的暗卫又加了一倍。
李浩然此次来圆照寺就是为了感谢了然大师的救命之恩的。
在经过偏院时,李浩然眼角余光瞟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李浩然心中一动,那人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然而转头去看却又没了踪迹。
李浩然转头问身边引路的小沙弥未觉:“本王若是没有记错,这偏院是女居士们居住的地方吧?”
未觉点点头:“施主好记性!这正是女客们住的地方。现下只住了宁国公家的两位女儿,一个月前来寺里造访,说是家中母亲无辜被鬼怪缠身夜不能寐,要在佛前日日吃斋念佛为母亲诵经祈福!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想到刚刚无意间看到的身影,李浩然决定夜宿圆觉寺。
夜深人静,李浩然带着李毅打算夜探偏院,李毅惊讶的张大了嘴:“王爷您说什么!?那偏院里住的可都是女眷啊!这样是否于礼不合?”
李浩然用象牙扇柄敲了敲他的头:“让你跟上你就跟上,叽叽歪歪个什么劲儿?本王自有本王的道理,你若不愿,就在外面等我,本王自己去!”
李毅不情不愿的说:“属下还是跟着你吧!上次没跟住,结果害王爷你差点没命……”
等他从嫣然嘴里知道白玉书也是刺杀的刺客时,整个人都麻木了!那么温润和善的小公子,还曾救过二皇子的命,不过几年过去,竟然真的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然而此事容不得他不信,按照白玉书留下的线索,他仔细查过。当年遇见白玉书的河边并没有这样一户人家,那个白玉书口中的弟弟也不过是当地百姓走散的孩子,已经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了。还有岸边一家五年前突然着火烧死个孩子,据那孩子的奶娘说好像见过与白玉书长相相似的女孩子,女孩自称十三,六年前就去向不明。不过他隐约知道那被烧死的孩子与白玉书关系不大,那事涉及一点朝堂隐私。
通过李满他们查到了白玉书租住的院子,身份名帖都是假的,派去江南的人说虽然确实有这样一户人家,却并没有这样两个孩子。而白家在京城落户的那一支三年前已经死绝了,当时还是轰动一时的血案,至今都悬而未决。
白玉书却能造出这样一份真假参半的身份,可见对当年的白家知之甚深,哪怕不是白家血案的凶手,至少也是知情人。而且按照瑞王的描述,如果他身手真的有那么好的话,也许当初白家血案就是白玉书做的。若为了取信他们费尽心思编造了这样一个身份,却把白家血案暴露在眼前实在有些得不偿失,也许还有别的用意在。
因已过去三年多,很多线索都断了,他们正在重新调查此事。
只是……莫非王爷被气疯了,看到个长相相似的就以为是白玉书不成?可温家的是两位姑娘啊!
无论李毅怎么腹诽,都不得不随瑞王去温府的人下榻的偏院探听消息。
保险起见,两人都换了一身夜行衣,蹑手蹑脚趴在屋顶上,李毅早就打探好了温家小姐的房间,悄悄揭开瓦片向下望去。
温婉言正在摇曳的烛光下抄写经书。温婉言一手簪花小楷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好,李毅不敢多看,就在旁边帮瑞王放风。李浩然不知发现了什么,目不转睛的盯着温婉言猛瞧。
李毅觉得自己主子实在太过孟浪,于是轻轻推了推他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王爷,您收敛些!就算这温大小姐貌若天仙,你也不能这么盯着不放啊?”
李浩然有些烦躁的说:“你懂什么?去!想办法弄出点动静来!越大越好!”
李毅惊讶的说:“王爷!您、您刚才说什么?属下是不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李浩然瞪了他一眼:“迟早被你这榆木疙瘩给气死!你没发现这温小姐有些眼熟?我现在需要验证一下我的想法,你去弄出点动静!”
“长得像兴许只是巧合呢……”在李浩然极有压迫性的目光下李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得不把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李毅有些委屈的准备按照主子说的去弄些动静出来。他转身刚要走,想起件事又回身问:“那,属下要怎么弄出动静来?”
李浩然眼里的火苗噌的一下就烧了起来:“真没用!这还要本王教你?”
李毅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弱弱的说:“王爷,属下是个粗人,上过战场杀过人,当过侍卫也识几个字,可从来没做过梁上君子,这、这实在强人所难了些……您看要不属下给你叫个脑子灵活的侍卫过来——啊——!”
李浩然不耐烦听他废话,不等他说完就直接动手把人推了下去,一边捏紧了嗓子尖叫一声:“来人啊!有采花贼啊!救命啊——!快、来、抓、贼啊!”
尖利怪异的嗓音激得摔到院里的李毅愣了一会儿,眼看黑乎乎一团的屋子都燃起火光,侍卫仆从们举着火把冲过来打算抓贼,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王爷给坑了的李毅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脚底抹油跑了。
李毅好不容易摆脱了紧追自己不放的温府侍卫,这才悄悄摸回瑞王的屋里,瑞王早就回来了,坐在屋子里一双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可见有了重大发现:“李毅,你想办法摸清楚温家两位小姐的脾性,本王有大用!”
李毅这次是彻底苦了脸:“王爷!您先前窥暗中伺人家姑娘没人知道也就算了,怎么、怎么现在还要打听人家的阴私?”
李浩然踹了他一脚:“你怎么脑子就一点都不转?!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懂!乖乖给我办好就得了!早知道你这么不中用,爷就带李枫出来了……”
李毅委屈的说:“李枫被您派去江南找人去了,您就是想带也得等人回来……”
李浩然立刻怒吼:“滚——!”
李毅连滚带爬的跑出去赶紧安排人下去办事了。
王府的人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关于温家两位小姐的信息就摆在了瑞王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