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温成处处都对温婉宁十分尊重,没有丝毫不敬之处。跟他一起来接小姐的下人里也有几位主子派来的眼线,自然也把温成的表现看在眼里,在温成的默认下,都各展身手给自己的主子去了信儿。
若是没有见到大小姐之前,可能他们不能理解为何温成会是这样的表现。可在亲自见到小姐后,他们心里便再无疑问。大小姐看起来没有二小姐仪态端方风流,也没有三小姐温柔单纯可爱,可偏偏只要她站在那里,就能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要说什么故意作对、忽视她!明明是个女子,给人的压力并不比在家主面前轻松。
温成其实内心深处是有些惋惜的。温家宁国公这一脉一共得了三位公子。大公子温长松学问做的好,学了老爷的文采风流,只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是个文弱书生,眼下虽有几分心机有了几分见解,却终究还是书生意气,只会掉书袋子;二公子温长林性情急躁,不爱读书只喜舞刀弄棒,学了一身好武艺现在正在羽林军磨砺,也拜了从边关退下来的李将军学习行军布阵,可心计上终究差了一线,顶多能当一把锋利的刀,却做不了那捉刀之人。三公子年纪尚幼,且是庶子,不提也罢。
若是这人托生为男儿身,他说什么都要劝老爷接回来亲自教养。学问可以日积月累,眼界可以慢慢开拓,可有些东西单靠学习与经验积累也是学不来的。
一路上温成带着队伍闷头赶路,只是一开始在询问了温婉宁的喜好之后,路过第一座城市时专门去书局买了一大堆书,一股脑的都塞给了她。
赶路的过程十分枯燥,温婉宁本以为自己会被下人刁难。这些人里面定然有各方眼线,都想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看她的能耐摸摸她的底,应该会有人出面刁难才对。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除了第一日傍晚下车时,有几个丫鬟凑在一起悄悄说她冷血无情,被派来贴身伺候温婉宁的杏仁是个暴脾气,当下就发作了那几个小丫鬟。温婉宁只是淡淡的站在一边看着杏仁发威,那几个丫鬟在看到她时竟然莫名其妙的红了脸,之后再也没人当面说过她坏话。想来应该是温成私下里敲打过这些人了。
这以后一路上风平浪静,顺利的不像话。
远远看到京城的轮廓,温成精神一震,策马走到马车旁边低声说:“大小姐,已经进了京城的地界,再有半个时辰就能进京了!”
车厢里的温婉宁嗯了一声再无动静,想到大小姐似乎极爱读书,此刻定然是在看书了。
温成无声叹息一句,策马赶到前面,安排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儿。
在见到堵在京城门口摆明了是在等他们的瑞王时,温成苦笑一声,上前拱手行礼:“小的温成见过王爷!”
瑞王咧嘴笑笑,右手摸着腰侧的剑柄:“听说你把本王的王妃接回来了?”
温成无奈的笑笑:“回王爷,小的确实接回了温家大小姐!”最后的温家大小姐特意加重的语气,意在告诉瑞王此刻温婉宁还没有嫁入王府。
李浩然傲然一笑:“圣旨已下,她就是死了也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除非——你们温府又多出一个大小姐来!”
温成心里暗暗叫苦,心道这瑞王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温府只有三位小姐,圣旨上也选的是温府大小姐,王爷何必在这里为难我们?”周围往来的百姓远远围在一边窃窃私语,要是瑞王当众做下什么事让温府下不来台,偏偏只有他一个下人又做不了主!届时丢了温府的面子他回去还有何面目面对老爷?至于温婉宁,温成不知为何,总觉得在面对她时有些底气不足,不敢轻易惊动了她。
李浩然猛的握紧剑柄,面沉如水目似寒星:“还在这里跟本王装傻充愣?难道还要本王进宫去与皇兄说道说道,把圣旨改上一改,填上哪位小姐的名字不成?”
温成咬咬牙:“小的不敢!”
李浩然冷笑一声:“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话音未落就猛的驾马冲着马车冲了过去,手中宝剑已然出鞘!
温成被他动作吓了一跳,心知瑞王怕是恨得狠了,照当今那宠爱弟弟的模样,若是瑞王真的当街杀了大小姐,只怕也会被糊弄过去!
“小心——!”
温成只来得及喊出这句话,就眼睁睁看着瑞王挥剑震碎了车厢门口遮挡众人窥探视线的帘子。
里面的人抬起头,李浩然一双眼睛登时红了:“是你——?!”
温婉宁在帘子破碎时就抬头向外看去,李浩然看清是她时,她也看清了拦住她们的是谁。瑞王看她的眼神除了恨之外,更多的是某种怪异情绪,看来这是被认出来了?
温婉宁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在杏仁的搀扶下往外走去:“这位公子缘何拦我车架、毁我马车?”她自信瑞王是认不出她来的,而此刻她也是不认识瑞王的。
车厢里的人声音清脆圆润,似乎因为主人的不悦故意压低嗓音故而有些低沉,却并不是李浩然熟悉的沙哑粗糙的声音。而且,方才坐着时并未看出,如今马车里的人起身后他却看出来身形并不一样,这是一个女子纤细柔弱的身形。气质能改变、容貌能改变,甚至嗓音也能改变,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改变身形不成?
他紧紧盯着温婉宁的脸,温婉宁对那几乎要递到自己脖子上的剑视而不见,只是好奇的打量着他,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见面。许久后李浩然才眯起双眼说:“兴许是本王认错了人吧——!”
温婉宁听到他的称谓又好奇的打量了他几眼,突然笑了:“公子莫非是瑞王?”
李浩然看到她笑突然也笑了,将宝剑插回剑鞘将手递了过去:“本王听说王妃今日到京,特意来此等候。本王对王妃一见钟情,不知王妃可愿赏光,让本王做东,为你接风?”
温婉宁认真思考了一下,在温府下人紧张的注视下缓缓摇头拒绝了:“多谢王爷好意,民女一路舟车劳顿,家中老父也一直牵挂于心。于情于理,民女都该先回府拜见父母!待民女回家拜见父亲母亲后,择日再向王爷赔罪吧!”
李浩然深深看了她一眼,潇洒的收回手笑着说:“好!本王记下了!你可千万莫要忘了今日的约定,本王可是很期待与王妃的会面呢!”
温婉宁露出个和善的笑,眉眼间却满是疏离:“王爷说笑了,民女尚未嫁入王府,眼下还当不得王妃之称。”
李浩然不知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哈哈大笑:“本王说你当得,你就当得!王妃,莫要忘了你说过的话!本王尚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温婉宁面带笑意目送他离开,等人消失不见了这才淡淡的吩咐下去:“父亲母亲应该等候许久了,赶紧进京吧!”
温成回过神,立刻招呼下人们上路,一边让人把车厢的木门装上:“小姐,帘子被毁了,您只能将就一下,日后温成定然多准备一面门帘!”这瑞王行事太过孟浪了!毁了马车的门帘,让大小姐就这么招摇过市,以后传出去还怎么过?虽然大小姐看着不像个在乎这些的,可身为下人就该做到事无巨细,一切都为主子考虑!
温婉宁到时,宁国公府大门紧闭,只开了一边的侧门。温成在知道是夫人安排下来的时,不由面露难色看了一眼温婉宁:这夫人也实在是过于苛刻了!大小姐第一日入府时就这么给她下马威,老爷怎么也不劝劝?要是让大小姐记恨上了,眼看她尚未过门就得了瑞王青眼,届时大小姐只要吹一句枕头风,照瑞王行事作风,宁国公府只怕不会好过!此事他还是私下里仔细与老爷说说吧!
按温柳氏的意思,不过是个小小庶女,接回来给温婉言挡灾的,没必要太过重视。偏偏不知老爷为何罕见的冲她发了火,说她一介无知愚妇懂什么,非要几个儿子都特意请了假一起在家等着。
真是好大的面子!温柳氏冷哼一声,暗中吩咐看门的人等人来时只开侧门。她倒要看看这来历不明的大小姐有几分能耐!
温婉宁见马车又停了,于是吩咐杏仁下去问问怎么回事,听说只开了侧门时,原本就冷淡的脸上更是又冷了三分:“这是父亲的意思?”
温成支支吾吾不敢说这是夫人的意思,最后眼珠一转猛的打了身后的看门人一巴掌:“混账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如此作践大小姐?!还不赶紧去把大门打开?小姐初次回家,由不得你们这起子小人从中作祟!”
看门的蒋老四捂着脸委屈的说:“管家,这真不是小的自作主张!这是夫人……”
温成看他这么不开窍气得脸都绿了:“住嘴!竟然还敢攀扯夫人?大小姐是记在夫人名下的,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女!谁作践小姐夫人也不会!还不赶紧去开大门?有事我担着!”
蒋老四这才回过味儿来,弯腰哈背的点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是是是!是小的糊涂了!我胡说的!小的这就开大门!”
温婉宁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一脸讨好的温成一眼:“罢了,管家既然查明真相,本小姐自然不能揪着不放!此事还要妥善处置,不然我温府都是这种欺上瞒下玩忽职守之辈,迟早陷入危险境地!”
温成被她那寒刀似的一眼刮得后背生凉,心中暗暗叫苦,却只能说:“是!小的一定好好教训他们!”夫人呦!您做什么非要第一天就要跟这小祖宗对上?难道是碧羽给您送的信儿没说明白?
碧羽自然是说明白了的,只是温柳氏不信罢了。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在乡野间长大的粗鄙丫头罢了,哪怕记在她名下占了嫡长女的名头,也决不能越过她的言儿去!可惜了温柳氏这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只能付之东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