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言姑娘来了!”
温婉言终于坐不住了。她本以为秦嬷嬷之后会带着温婉宁拜访她们几个,顺便联络一下感情,却没想到一直都老成持重的秦嬷嬷好像忘了这么回事,每日都把温婉宁拘在自己身边,就连几次本家的人想请温婉宁赴家宴为她洗尘都给拒绝了。只推说出嫁日子近了,事务繁忙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请大家体谅云云。
这却与父亲之前的重视大相径庭!温婉言有些糊涂了,弄不懂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思来想去她还是想要弄个明白,关于温婉宁、关于父亲的态度。她近来一直都隐隐觉得温婉宁的身份比她知道的要复杂的多,而她头一次见到温婉宁时那没来由的亲近之情更是让人难以理解。
她到时,温婉宁正在绣荷包。虽然所有的东西都有尚衣局的人一手操办,可她也要象征性的绣几样东西。
温婉宁丢下只勉强绣出轮廓的荷包:“请人进来吧!”
这还是温婉言头一次进温婉宁的院子。温婉言突然摇头一笑,若她们真是姐妹,她本该早就登门拜访的。温婉宁住的院子是温景琨特意吩咐人给她准备的。比温婉言的院子要大,布置的十分用心,却不是温婉言想象中的江南风光。她院子里没有什么奇花异草,只种着几株梅花,还在院子东西两边各整齐的开垦出一片花田,里面的花草都是刚刚翻种进去的,都是寻常的花,只是看起来种的很整齐。
引路的芳草看到温婉言好奇的目光,于是笑着说:“这是老爷吩咐下来的,体量宁姑娘远离家乡,特意让人提前动身去山阴县记下宁姑娘原住处的布局,再提前赶回来布置成宁姑娘在山阴县住的院子的模样,好让宁姑娘能住习惯,心里也能舒坦些!”
温婉言笑笑:“父亲一向很体谅小辈!”原来父亲做了这么多吗?母亲与温婉宁不合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难道父亲此举是为了保护她?
这些天下来,温婉宁对自己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想。结合暗七收养她的时间与温婉言出生的时间、暗营与温家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温景琨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知道了真相,对她所谓的关怀与亲情都是流于表面的东西。无论当初为何抛弃了她,如今接她回来,不过是准备再一次抛弃她罢了。
“坐吧!难得妹妹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温婉言看着她冷淡的眉眼,这张脸与她如此相似,而且每次见面,她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温婉宁——明明她们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可她很肯定那种悸动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与温婉宁之间有什么联系。
“姐姐……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我总觉得应该对你十分熟悉,可明明我们是在姐姐回京之日初次见面……”
温婉宁淡淡一笑:“是吗?我们长相如此相似,妹妹觉得熟悉也是应该的。”
温婉言眉头微蹙:“姐姐你应该清楚妹妹指的究竟是什么!我不相信姐姐你会没有这种感觉——每次靠近你,我总觉得我们不该如此陌生的!”
温婉宁看了杏仁一眼,杏仁立刻带着温婉言身边的桃红出去了,顺便还把门给关上了。
温婉宁缓缓靠近温婉言,温柔的撩起她垂在肩上的一缕黑发凑近闻了闻:“你当真想知道?”
温婉言被她这近乎登徒子的行为惊得脸都羞红了,却依旧坚持:“我想知道真相!”
“即使,那会让你难以接受?”
“我确定!”
温婉宁低低的笑了:“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在你出生的三日之后被人收养的,我的生母也不在山阴县,更不是什么出家人……”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温婉言愣愣的看着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事情,依旧面带笑容的温婉宁。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一瞬的时间,温婉言猛的一缩身子,就连腰不小心撞在后面的桌角上都顾不得了,她惊恐的摇头:“不!我不信!你骗人!”
温婉宁收起脸上的笑意冷淡的说:“我为何要骗你?”
温婉言张了张嘴,有心反驳她几句,却又猛的顿住了:是呀!温婉宁本就被记在了母亲名下,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且她是由了尘师太抚养长大,没必要编造这样一个谎言出来!而且只要涉及到温婉宁的事情,父亲的态度都很暧昧不明。父亲对母亲针对温婉宁的事情一直都很在意,为此不惜让祖母身边的秦嬷嬷为她保驾护航。还有第一天回来时,父亲坚持要开正门,说什么都不肯让温婉宁从偏门进府。若说是因为未来王妃的身份才如此,实在有些勉强了。大周嫡庶之分虽然不算苛刻,可身份也是泾渭分明有如天壤之别的!就连她的身份如非大事轻易扣不开正门,何谈让一个只是记在嫡母名下的半个嫡长女从正门进府?若是、若是她不仅是未来的王妃,还是不知因何被遗弃在外的嫡亲血脉呢?父亲应该对她心怀愧疚才是……
想到这里,她猛的转身仓惶离去,连自己的淑女仪态都不顾了。她现在只想逃离这里、逃避这个可怕的事实。温婉宁与她是同年出生的、她的生母不是什么别人口中的狐狸精——温婉宁,最可能的身份,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温婉言想去质问自己的父亲,这个问题只有他能给她答案。可等她闷头冲到父亲书房时,才知道父亲今日出门去了。温婉言失魂落魄的走了,这个秘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向谁说、能跟谁说。母亲吗?温婉言摇头,若是能让母亲知道,父亲早就说了,甚至这个问题她都不能让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父亲费尽心思的遮掩,就是因为大周视双生子为不详,若要发现,不仅是她们要性命不保,甚至会连累的温家都要被打落尘埃了!
杏仁一边帮温婉宁绣花,一边好奇的问:“小姐,您跟言姑娘说什么了,把人给吓成那样?奴婢瞧着言姑娘离开时整张脸都是青白的!听外面的人说,言姑娘去老爷书房扑了个空,回了自己院子就晕倒了……”真是奇哉怪也!
“没说什么,只是给她讲了个鬼故事罢了!”温婉宁翻了一页书,抽空回了杏仁一句。
杏仁撇撇嘴:“什么鬼故事还能把人吓成那样?夫人本就看您不顺眼,等下要是找您麻烦该怎么办?今日老爷不在家,秦嬷嬷也正好回家探亲去了……”
正说着,外面乱哄哄的,芳草快速冲进来:“不好了!小姐大事不好了!夫人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往这边来了,说小姐是妖孽,害得言姑娘现在都昏迷不醒,她要请家法——”
杏仁噌的一下跳起来:“你说什么?请家法?”
杏仁急的在院子里团团转:“完了完了,奴婢就说今天怎么眼皮子一直跳?!这下可如何是好?老爷不在,秦嬷嬷也不在,家里现在就夫人最大,夫人又揪住了小姐的小辫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哎呀!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看的下书?”
杏仁一把夺过她的书:“夫人眼看就要打上门了!”
温婉宁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微微眯眼:“走吧!我们出去会会夫人。”
杏仁一双眼睛立刻瞪得滚圆:“您说什么?您要出去与夫人对峙?小姐!现在夫人手里捏着您的短儿,有心惩戒您,您不暂避锋芒就算了,怎么还要直接与夫人对上?”
温婉宁起身双手背后笑着说:“我若不出去,岂不是目无尊长不敬嫡母失了礼数?传出去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杏仁跺跺脚,吩咐芳草:“你从后门出去,快去寻老爷回来!”说完就追了出去:“小姐!等等奴婢!”
芳草咬咬牙趁着前面乱糟糟一团,悄悄溜了出去,出府去寻国公爷搬救兵去了。
温婉宁当先带着几个丫鬟一起出了院子,就站在门口等温柳氏到来。
温柳氏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大大咧咧出现在自己跟前,立刻怒喝一声:“来人!给我把这个孽障拿下!”
赵嬷嬷苦劝不得,只能安排人去前院搬救兵,只盼着二位少爷能早点来,此刻只能在一边干跺脚。
立刻就有几个婆子应声出列打算拿下温婉宁,可温婉宁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她们都是温景琨特意从他母亲留下的人手里挑选出来的丫鬟婆子,对温柳氏恭敬有余,敬畏不足,一心维护自家主子的颜面。此刻见温柳氏一个罩面就要把人拿下,如何肯干?当下与那几个婆子推搡起来。
温柳氏气急攻心,捂着自己的胸口直骂温婉宁不孝。
温婉宁越过那些下人走到她跟前,推搡的婆子们停下手让开一条路,互相对峙谁也不敢擅动。
“不知母亲今日大驾光临,女儿有失远迎!女儿就在这里向母亲赔罪了。”不等温柳氏说,温婉宁却瞧了瞧她的脸后立刻变了脸色,目光一扫她身后的下人们威严的说:“母亲的脸色瞧着不大好,可是病了?女儿自幼在山中长大,常入山采药,也曾学过一些歧黄之术——母亲此刻面色涨红,定是气血翻涌所致,不过区区几步路就将母亲累成这样……难道母亲是带病特来看望女儿的?你们这些刁奴,明知母亲身体不好,也不拦着些?若母亲出事,你们谁能担当得起?来人!还不赶紧将母亲扶进屋里?杏仁,拿我的名帖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来给夫人把脉!”
杏仁立刻领命下去了,剩下的下人们一时摸不准两位主子的态度,呆在原地没敢动。
温柳氏被温婉宁一番抢白气得大口喘气,好容易才挤出一句:“不用你假好心……”
温柳氏却挤开赵嬷嬷扶着她往自己院子走去,听到她的话立刻笑道:“母亲说的什么话?身为子女要时刻关心父母的身体,若非女儿学艺不精看不出母亲的病症,早就该让母亲好好休养身体的!母亲的脸色是越来越不好了,您千万不要再说话了,好好休养着!女儿就在一边伺候着您!”
“你——!”温柳氏又惊又怒,却怎么也挣不开温婉宁搀扶自己的手。那双看着柔弱无骨的手却好像铁箍一般怎么都挣不脱!温柳氏又惊又怕,只觉得被温婉宁扶着的半边身子都不停自己使唤了,硬是被她半拖半抱弄进了自己的院子。周围的下人也不知怎么了,竟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温婉宁把她往院子里拖去。
温柳氏越想越怕,不知为何看着温婉宁脸上温和的笑意,她心底隐隐发寒,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一时冲动了:“你、你放开我!我的、我的言儿就是从你这院子里出去后就出事了!谁晓得你这里是什么虎穴狼巢?”
温婉宁依旧紧紧扶着她,失落又惊讶的说:“母亲说什么?言儿妹妹怎么就出事了?这院子还是父亲专门拨给女儿的,里面一草一木都是父亲的心血,这些伺候的人也都是祖母院子里的人,最是稳妥不过,怎么就成虎穴狼巢了?言儿妹妹走时还好好,怎么听母亲话里的意思,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可请大夫看过了?”
然而在只有温柳氏看到的视角里,温婉宁脸上带着扭曲的笑意,那双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芒。温柳氏打了个寒颤,猛的用力挣脱了她的钳制带着哭腔说:“一定都是你做的!你这个不知哪里来的狐狸精生的野种,抢了老爷不算,如今竟然还要谋害我的女儿!?我、我跟你拼了!”说着就往自己的头上摸去,看也不看自己摸到手里的是个什么东西就往温婉宁脸上戳去。
温婉宁伸手这么一挡,那尖锐的簪子就狠狠划过她左手的手腕,霎时见了血。温柳氏眼睛都红了,不依不饶的又往温婉宁身上刺去,温婉宁似乎被她吓傻了,任由那簪子正正戳在自己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