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猛的从漆黑无边的天际传来,雷声未歇,一道恍如破天的闪电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紧接着雷声隆隆,电光闪闪,整个天空好像着了火一样,又似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与雷公电母展开了一场惊世骇俗的神妖大战。在雷声与电光彼此交错之间,风神也按捺不住想要建功立业的心,立马加入了战团,直吹得田野街道上所有的树木唰啦啦直响。
“要下雨了么?”坐在书案前书生打扮的俊秀少年看了一眼窗外,沉吟了一声,旋即又盯着书案上一本破旧而泛黄的古老书籍,眉头微蹙。
古老书卷的右边,是少年照着书卷临摹手绘的一株植物,植物绘得惟妙惟肖,好似活了一般。
少年对自己的工笔有些满意,只是古老书卷下面的一排注释,让他在细读几遍之后,便搁下了笔。
从翻到这一页,少年已经不止十遍的看了关于这株植物的注释。
“芸薹;味辛,寒,无毒。入手太阴经,主腰脚痹,又治油肿丹毒。破血,产妇煮食之。又捣叶敷赤游疹。取叶者,七月半种,十月足霜乃收。次年四月收籽,可榨油,功效尤佳。”
“注释所对照的这株植物,似乎就是我们寻常百姓家所种植的油菜,只是油菜,也可以入药?”少年心内有些不解。
药材,那是一个高大而又神圣的名称,可以治病救人,甚至起死回生。
一直以来,在少年心里,药材都是长在人迹罕至的森林里,或者峭壁的悬崖之上。
试想一下,如果身边有位患者中了丹毒,你给他弄一些油菜籽,然后你和他说这个可以治病,你觉得他怀疑的眼神能否活生生把你杀了?
一般的患者自是不会相信的,患者家属不用板砖锄头向你挥来,那就谢天谢地了。
对于想学医的少年来说,一样不信。
芸薹,太过于寻常普通,如果这也是药,那岂不是药材遍地?
如果药材真的这样泛滥的话,父亲又何以不远千里爬山涉水的去寻药?
少年摇摇头,陷入了沉思。
他自是不懂得“百草都是药,凡人猜不着”的道理,因为他连从医的资格都没有。
准确的来说,他,是一个秀才。
秀才,在这个时代可是最受人尊重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秀才一旦中举,便能一跃龙门,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从此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前途不可限量。
某位大诗人不是说了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样的优势,谁会放弃秀才的身份不要,去从医?
少年不大确定的看了看书面,略微有些残破的书面上,写着遒劲的四个颜体大字;《本草集注》。
《本草集注》,一本由官方与民间共同发展产生的医学典籍,主要适用于民间医药人士治病医疾。他虽广泛流传于底层医药人士手中,受文化及经济贫穷的原因影响,一般底层从事医药的人士,可能终生无法得见一面。
这个时代,名叫虚无时代,虚无时代的东方神奇大陆上,有一个国家,名叫龙国。龙国传承万载,延续了上古各国太多奉如铁律的规定,比如士农工商,重士轻商,商为末。
这是一个弱肉蚕食的时代。底层,一个连野菜都无法吃到,可能只剩下吃土剥树皮的人们,活命都成问题,谁还有闲钱去买书或者从文?
这本书,是不愿随祖父从医的父亲十六岁意外得到的。那一年父亲为逃避从医,到终南山替人砍柴过日。谁知路遇一个采药受伤的老人,父亲背了他二十多里山路,才将他送至家中。出于感恩,老人才将他视若珍宝的《本草集注》送给了他。
他的父亲本极力反对从医,今天又得到一本医书,哭笑不得,似乎觉得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于是毅然决定回家从医。
虽然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时代,从医的地位会显得比砍柴的地位更地,甚至有些让人轻视,但起码可以不用依靠体力度日。
毕竟瘦弱的父亲,轮不起几十斤的大斧,更背不起一百五六十斤的干柴。
回到蕲春的父亲在祖父的带领下,废寝忘食手不释卷,只用了三个月,便能一字不差将这本厚重的《本草集注》背得滚瓜烂熟。
三个月后,父亲带着书中所学,替人治病疗疾,效果显著,蕲春一带称为神医。不到二年,成家,在蕲春镇东长街瓦屑坝,建起了如今砖木结构的院落式庭院。
瓦屑坝,一听这名字,就是底层居民居住的地方。少年的祖父是一个经常在外面穿街过巷的大夫,这样的大夫在当时叫做铃医,乃下九流之列。祖父辗转到蕲春,寄居于本地一大户顾姓人家,地位十分低下。但是少年的父亲,却是在蕲春镇东长街瓦屑坝立起了门户。
这绝对是蕲春地方上的神话,甚至有人说,如果那位老人给他父亲的是《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籍的话,不要三年,他定可成为当今时代的状元。
这是一本改变他们家命运的书,任何从医的人,爱惜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然而这本人人视若珍宝,奉若圭皋的书,在少年的心里,最少有一个困惑。
这本书所记载的很多药材,都是他所熟悉的,甚至地角田边一抓一大把的植物,如果这些都是有特殊功效的药材,那未免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正当少年为此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大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他回过神来。
窗外,雷电弱了许多,似乎雨神的表演过于疯狂,将它们掩盖了些。
风还是很大,吹的窗外的树枝左右摇动。
暴雨倾盆,少年竟然在开始的疑惑中没有察觉。
“大半夜的,莫不是急诊?”少年望了望窗外下得有些可怕的大雨,心里想到。
家里唯一的仆人,六十多岁的福伯听到敲门声后,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即便是如此风雨嘈杂的夜,也搅乱不了他独特的听力。
这些年,他习惯了。
自从跟了老爷之后,福伯已经记不起有多少个这样的夜,很多疾病患者从这里站起,或者从这里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亲眼目睹生离死别的他,知道救人争分夺秒的重要性,从此养成了惯有的敏捷。
他连外衣都没有穿,只套着鞋便冒雨赶去开门。
敲门声更急了,隐隐有着喝骂声。
福伯来不及多想,木栓被他熟练而又快速的放下。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就在福伯想要看清来人之时,大门外猛的踹来一脚,那一脚来得好快,正中福伯小腹。福伯措手不及,连连倒退几步之后,直接摔倒在地。
倾盆的暴雨可不管雨夜中摔倒的是穷人还是富人,毫不留情的下着,只福伯倒地的一个瞬间,已经将他淋了个全透。
“狗娘养的,叫了半天也不开门,把大爷衣服都打湿了。”门外一个陌生的声音骂道。
有些闪烁的灯火让福伯没有看清站在门外来者的面容,但是那一身灰蓝色的衣服打扮,是大名鼎鼎的刘府下人独有的标志。
走进来两人,借着昏弱的灯光福伯看得清楚,一人四十多岁,粗看时贼眉鼠眼,容貌有些猥琐,近看时一脸豆大的麻子,大麻子套着小麻子,特别嘴角右边一颗远比黑豆大许多的麻子上面,长着一根黑毛,好像插在粪缸里漆黑的搅屎棍般,看着极是让人生厌。这人不是别人,乃是刘府的下人刘三。一人年近五十,大众长相,满脸春风如同笑面虎般,看着让人略感阴沉,乃是刘府的下人刘四。
经常随老爷去刘府看病,这两人福伯自然认识,特别刘三,狗仗人势那是人尽皆知。
刘府,乃是本县唯一举人刘云的府宅,刘云自四十二岁中举后,在别县混到知县告老还乡,凭借着官场上一些人脉,在小小的蕲春县,赫然第一府。
人说宰相门前六品官,作为蕲春第一府刘府的下人,福伯不敢怠慢。他强忍着小腹处传来的阵阵绞人的疼痛,正欲开口赔礼道歉,不料刘三手一抬,一个劈头盖脸的巴掌拍了过来。
“哼!”福伯冷吭一声,巧妙的避开了去。
刘三怒道:“狗东西,你还敢躲你大爷?”
犹如疯狗一样见人就打,福伯看不惯刘三这狗仗人势的样子,不卑不亢冷冷的正色道:“不知两位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刘三一脸傲慢的道:“李言闻那里去了,看见大爷我来了,怎么还不滚出来见我?”
李言闻,便是这家院落的主人,蕲春县最有名气的大夫,人称李神医。
福伯一听这话就来气,心想你刘三是什么东西,便是刘府刘云老爷,也管我家老爷,称一声李神医,就你这狗东西,给我家老爷提鞋都不配。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能说,见多识广的他,如何不知道狗仗人势的道理。
“看这冒雨而来的架势,应当刘府有人身体欠安了”。福伯想到这,不敢耽误刘府的大事,连忙施礼道;“实在是不巧得紧,我家老年前日已经去颚南采药去了,至今未归,不知有何吩咐?”。
“哎呦,我说李福,你他妈几天不见,猪鼻子插大蒜,给大爷我装象啊,就你家李言闻下九流的身份,也配称老爷?我呸!”刘三语带讥讽的骂道。
虚无时代把社会各阶层按贵贱高低分为九个层次,后来随着社会分工的繁复,又衍生出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的说法。按理来说,李言闻的父亲,医术并不如何高明,估计也就一个卖狗皮膏药,以跳唱形式治病维持生计的三流神棍,被称为下九流无可厚非,但李言闻,已经是地方上可以开堂坐诊的名医,属于中九流二流医,地位虽是不高,却也不是刘三一个下人可以比拟的。
这下九流正是李家短处,福伯当下怒不可遏,愤愤的说道:“刘三,不要欺人太甚,你们若无别事,那就不送”。说完就欲关门送客。
刘三一看李福这幅表情,急了,有些害怕这老头发起脾气来,给自己吃个闭门羹,到时候人没请到,空着手回去肯定得掉一层皮。这可是九姨娘的事,九姨娘,谁都知道是刘老爷最宠爱的妾。
刘四呵呵一笑,连忙圆场道:“李老哥,实在对不住。老三就这德行,得罪了勿怪,勿怪哈!”
福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类人,和他们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刘三看着李福神态倨傲的表情,好像乞丐散发恶臭的脚踩在自己脸上一样,自尊心受到侮辱,气得又欲骂人,刘四连忙道:“实不相瞒,我家刘府九姨娘今日偶感不适,今晚加重了些,老爷特让我等前来请李神医。”
福伯也是个知道轻重的,知道这九姨娘年方二八,姿容倾城,刘老爷最是宠爱有加。连忙道:“刘老爷相召,委实不敢推却,只是我家老爷当真出去采药未归,你看不如另请高明,免得耽误了九姨娘的大事?”
刘四一听,心想这可坏了。
九姨娘病症初起之时,就请左近的大夫看过,完全无法医治,如今病情加重,蕲春一带的大夫,谁的医术能有李言闻高明。
若是他不在家的话,岂不是…….。一想到刘老爷的脾气,刘四也不由得出了一声冷汗。
刘三看了一眼院内,本就不满李福的他,指着少年读书的房间恶狠狠的骂道:“狗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你他妈的骗谁呢,那屋灯不是亮着的吗?”
刘四一看也狐疑起来,这李福大门都不让进,难不成李言闻看见这大雨天气,故意躲着不愿就诊?
福伯看见,说道:“那是我家二公子的房间,如今正在挑灯夜读呢!”
“放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就你家下九流的,还能生出个读书的人来?”刘三一听福伯这话就急了,好像被人狠狠的抽在脸上一样,语带不善冷冷的讽刺道。
福伯不由得火冒三丈,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什么玩意!
从医又能怎样,地位低下又能如何,难道还不能让人读书?你家老爷没有考中举人前,还不知道在那个田间地头掘野菜、剥树皮吃呢。
刘四道:“李老哥,这当真是急事,还请让我们见一见李神医。”
福伯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左右为难不知所措之时,忽然,一个声音传来,道:“福伯,既是来了客人,如何不请他进来坐坐,这大雨天的,站在门外像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