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一辆豪华的房车。车上下来的有医生、护士，还有几个像是工作人员，还有林金龙的妻子。他的儿子在美国读博士，年底才能回国。林金龙向家人重新介绍了大安长安，还有刘康。

老人的状态不太好，很累的样子。早饭只喝了几口小米粥，就催着赶快上路。医生检查过后也说：“我们尽早赶路吧。”众人把老人抬上房车，安置在床上。他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拉着大安的手不松开。大安就乖乖地坐在他身边，守护着他。老人时不时睁开眼睛，看见大安就在眼前，笑笑，又把眼睛闭上。刘康和小花交给小青老师照料。

前面有警车开道，车子平稳地飞速向前。车内的气氛有点儿紧张：没有人说话；医生给老人挂上吊瓶，吸上氧，时不时听听心跳，量量血压。

青石镇到了，街上不见行人，只见到来回走动的穿制服的警察。有干部模样的人领着大安一行人去见香奶奶。

这是由三层的楼房围成的响当当的四合院，坐北朝南，漆黑的大门。有一棵古老的大槐树就像一把巨伞撑在院中。树下，两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坐在老式的太师椅上，他们的身边围绕着几十口子的男女老幼，像是在照全家福。

大安的鼻子一酸，泪如泉涌。她紧走几步，跪倒在两位老人面前。长安他们也跪在了她身后。老人赶忙扶起她。老太太仔细打量着大安，说：“你不是阿莲。”

“我是大安，香奶奶，牛爷爷”

“大安？我想起来了，是阿莲的孩子！还有长安呢？”

大安转身拉过长安，说：“这就是我弟弟长安。”大家互相认识打招呼。

香奶奶说：“你妈妈就来过一次。回去之后她每年春节的时候都会给我写一封平安信。每次信里都有一张照片。只是八零年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信。我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让儿子按照信的地址去找过，可没有找到。她在信里一直都说自己过得很好，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们一直过得很好。”

“可她为什么就不给我写信了呢？她怎么没有来？”

“我妈妈和爸爸在八零年的冬天出车祸去世了。”

“什么？阿莲已经不在了？我可怜的孩子！那你们是怎么生活的？”

“是姥爷和舅舅照顾我们长大的。这是我舅舅。”大安转身介绍说，“这是我舅舅一家人。”

林金龙跪在老人跟前。舅母拉着儿子也跪了下来。老人扶起林金龙，说：“谢谢你们！我替阿莲谢谢你们照顾这没爹没娘的孩子。青荷妹子也会感激你们的。”林金龙满脸愧色，支支吾吾听不清嘟囔些什么。

“走，我们去看看那个小林子。问问他为什么这么些年不回家看看？”众人搀扶着两位老人朝那辆豪华的房车走去。香奶奶的身体状况好一些，拄着拐杖行走自如。牛爷爷说不清楚话，嘴有些歪，手也抖，腿脚也不灵便。

大安和长安搀扶老人上车。有人把林天鹏的床摇起来，让他坐靠在床上。大家坐好了，香奶奶就发话了：“小林子，我知道你当了大官。可我们又不向你求帮，你怎么就这么多年不回来看看？是你那个新婆姨不让，还是你把我们忘了？”

林天鹏嘤嘤地哭起来，嘴里喊着：“阿牛哥，香妹子，我……”

“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了。看在你对阿莲和她的孩子都很好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香奶奶给他擦去眼泪，安慰他。牛爷爷嘴里呜哩哇啦不知说些什么，不住点着头。

林天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嘴角抽搐。医生手忙脚乱起来。林天鹏制止了他们，他对两位老人说：“青荷，青荷，我要见青荷！”

“我就知道你不是忘本的人。你怎么会忘记青荷呢？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我这就带你去看她。她等你等得太久了！”

在老人的指引下，车开到了镇北外环的大路上。路北是一片山岭，岭上种植着葱郁的核桃树。香奶奶说：“土地承包的时候，我就承包了这片山岭。我怕别人会把青荷的坟平掉，阿莲回来看妈妈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大安和长安搀扶着香奶奶在前面引路，几个人抬着林天鹏在后面跟随，向那片核桃林走去。

在一个坟包前，香奶奶停住了，她说：“这就是你姥姥的坟。”又转身对着坟堆说：“青荷啊，你死前的愿望都实现了：林天鹏飞黄腾达，做了大官；阿莲也过得很好，没有受牵连。只是意外事故让她早早去陪你了。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我带着阿莲的孩子，还有你的天鹏哥来看你了。你若在天有灵，可以瞑目了。”

大安跪伏在地上，想起妈妈当年跪在这里无助痛哭的情景，不由得抽泣起来。泪一流下来，就像决堤的河流再也止不住了，压抑的声音也压制不住，大安嚎啕大哭。长安跪陪在她身边相劝，劝着劝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林天鹏让人把他放在坟前，让所有的人都靠后。林金龙和长安把大安搀扶到后边。坟前只剩下了林天鹏。

林天鹏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下了轮椅，立在青荷的坟前。他的身子慢慢地矮下去，矮下去，跪在了坟前。他俯下身去，抚摸着那块写着青荷名字的大青石，把青石上的字迹用手指比划一遍又一遍。他跪着用双手清理坟上的杂草和石块，捏碎每一个土块。一边做，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跪着爬了一圈后，他跪在坟前，双臂前伸，手掌朝上，整个身子伏下去，把脸埋进手掌里，一颗雪白的头颅不停地颤动。约摸一袋烟的功夫，他的身子一歪，昏倒在坟前。众人赶紧上前，把他抬到车上实施抢救。

围观的人都感动的唏嘘不已。

大安在坟前摆上供品，焚烧纸钱，磕头叩拜。

房车里传出话来，老人需要立即住院治疗。大安一行人就急匆匆拜别香奶奶和牛爷爷，随车去了医院。

医院的医生护士站在楼前早已严阵以待。老人被送进急救室后，警察在驱散闲散人员，如临大敌。

大安和林金龙他们在急救室外焦急地等待。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医生出来了，说情势暂时稳住了，但情况很不好。老人的心脏有衰竭之势，安排好后事很有必要。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就和医生进去了。一会儿他出来喊了林金龙一家人和大安、长安进去，还有个张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