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走到桥头，大安就看到了停在家门口的李卫国的那辆黑色的越野车。没有想到他竟然追到了家里。

院子里，柿子树下，小青老师正在包饺子。看见大安进来，不满地说：“你说你这个孩子，做事也不事先说一声。昨天那个山西小伙子来，说你不辞而别，又没有回家，可把我们急坏了。要不是问了长安，知道你没事，我们都急疯了！”大安上前搂住她撒娇、道歉，说：“我临走时给他们留了纸条的，没想到他这么上心。他是……”

“别说他了。他已经给我详细介绍了。快洗把脸，休息一下。”

“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那个李卫国非要等到你回来才放心。一大早两个孩子缠着他开车去兜风。现在孩子们领他到山里张大爷家看蜜蜂去了，也快回来了吧。那个小伙子很不错……”

“妈，您又来了！您是不是总想把我赶走？”

“赶到哪里去我就跟到哪里去！什么赶不赶的！妈妈只希望……”

“我知道，我知道。我去喊他们回来。”大安赶紧把话题岔开。

“我给你张大爷打个电话让他们回来就是了。你累了就歇歇，不累就收拾几个。，有客人呢！”

“好吧。”大安去收拾菜蔬。

不一会儿，说笑声就从门外传来。两个孩子一进门，非要大安抱抱才奔向餐桌。李卫国手插裤兜，动情地看着，孩子离开了才说：“大安姐，你太不仗义了！我答应了大哥送你回家的。你却一个人跑了。害得我成了不守信用的人。”

“哪有那么严重！我又不是小孩子！随口一说的事，别当真！”

“那我还是男人不？”李卫国很生气的样子。

“好，好，好，我道歉。现在我到家了，事情圆满了，你可以交差了！吃饭吧。”

大家在柿子树下摆好桌子，大人小孩忙碌一番，围着饭桌说说笑笑吃午饭。

饭后，小青老师要去瓜地买西瓜，两个孩子也跟着去了。收拾好餐桌，沏上茶，坐下来，李卫国开了口：“姐，你别赶我走好吗？我想在这里多住几天。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的人，喜欢大家一起生活的感觉。好像这里是我一直在找的地方。”大安为难了。家里只有女人和孩子，住进来一个大男人，的确不太妥当。可如果拒绝似乎很无礼。正为难犹豫之时，李卫国说：“小青妈妈已经答应我了，我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大安心里明白小青老师的用意，还是有些怪她这样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了。

这时来了两个年轻人，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袋。是张建军大爷的两个儿子，张山和张青。他们进门就喊：“大安姐，您可回来了，我们都盼你几天了！”

“快请坐，快请坐。你们盼我回来？你们一年才回来几天呀，盼我回来？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

“有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们。你可一定要答应我们。”

“太夸张了吧，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坐下来，慢慢说。”大家落座，卫国给大家倒水。

张山说：“我们两个是代表我爸爸来向小青老师求婚的。”

“求婚？小青老师？”大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惊奇地问。

“我们也是在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才知道：我爸爸和小青老师原本就是一对恋人，在下乡前就是。下乡后，我爸爸和几个知青住在我姥姥家的西屋。七二年冬天，那几个知青回城探亲了，只剩下我爸爸一个人。不知怎么失了火，我爸爸竟然没有发觉。幸好我妈妈起夜发现了火情，就冲进屋里把我爸爸背了出来。我爸爸说那天他的心情很不好，喝醉了酒，可能是抽烟时忘记了把烟头的火灭掉才引起火灾。我爸爸得救了，姥姥家的西屋烧毁了，我妈妈的脸烧伤了，脸上留下了难看的疤痕。我妈妈试图自杀过，发现及时被救下。后来我爸爸就娶了我妈妈。生产队安排他们两个住进山里养蜂，来减少和人的接触。后来就有了我们。我妈妈去世前叮嘱我们说：我们的爸爸是有情有义的人，能和他共度一生我她非常满足。可她知道，爸爸为她舍弃了情，选择了义。如果有可能，我们要成全爸爸和小青老师。妈妈的人生圆满了，也希望他的人生圆满。爸爸一直在打听小青老师，都没有消息。现在好了，小青老师回来了。我们就求婚来了。”

“这么好事情你们该早说呀！你们该去问小青师，为什么来问我？”

“问过了，小青老师说，你现在是她的女儿，她的事情你做主。如果你觉得不妥，不愿意，她就不嫁。”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让这么多人都幸福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们也说你一定会同意，可小青老师说，她不能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她希望你答应了她的条件后她才考虑自己的事。”

大安的心里暖暖的，眼睛热热的，动情地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说服她的。你们回去筹办如何迎娶吧。”

“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知道吗，大安姐，你一直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呢！我们多么希望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姐！现在美梦成真了！”张青抓住大安的手不停地摇。

“我们快回去告诉爸爸，他一定等急了。婚礼的事我们一起商量。”两个大男人高兴得连口水也没喝，就回家去报信了。。

“大安姐，自我接触你以来，有很多事我不太理解。”李卫国很深沉地说。

“有什么不理解？”

“林家那样对待你姥姥，你母亲，你却很轻易就原谅了他们；因那个男人的背叛，小青老师孤苦半生，还依然爱着他，还愿意和他重修旧好；两个成年男人给自己找继母竟那样积极热情！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是我，我是做不到的。”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伤害过我的人，我不打击报复，以牙还牙，他们就念佛了！我决不会原谅他们！”

“结果呢？”

“他们别想过得舒服！”

“那你呢，你过得舒服吗？生活在怨恨中的你，你开心快乐吗？”

“我……”

“我痛恨伤害我的人，所以我不愿意成为伤害别人的人，更不愿意在伤害别人的同时还伤害着自己。所以，我选择了放下，放下心头所有的重负，轻松自在地活着。”

“如果你妈妈在你很小的时候抛弃了你，使你的生活充满苦难。你连妈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等她老了病了却又来找你救她养她。你会接受她吗？”

“我想一个母亲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的。她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想我会把真实情况弄明白。”

“不管什么情况你都会原谅她吗？”

“会吧。因为我不想她因我而死。那样我会终生难安。”

“你不觉得你是非不分吗？”

“是是非非谁又分得清呢？你看。”大安伸出手，指着手上的疤痕说，“这些疤痕都是小时候留下的。当时受伤时的痛苦终生难忘，可我不能一直生活在这痛苦中，把自己的后半生也毁了。我会给这伤口消炎、包扎，甚至掩藏，不让它感染化脓，不让它危及我的生命。伤害已经形成，我不想让这个伤害继续扩大。到此为止吧！”

李卫国若有所悟地沉思着，还是有些不服气。

大安笑着不再说什么，收拾桌上的茶具，想去睡一觉。李卫国支支吾吾地说：“大安姐，你又有了两个那么优秀的弟弟，还认我这个弟弟吗？”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不好的事。你会嫌弃我，不认我这个弟弟的。”

“谁没有犯过错呢？你说。”

“那我以后常来，就当你是我的亲姐姐。你别不认我！”一副恳求的样子。搞得大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这样的话？”

“这你就别管了，只要我以后来，你别赶我走就行。我该回去了。等小青老师结婚的时候我来帮忙。”说罢起身就走。大安说：“你等等。”回屋拿出从青峰山带回来的百合蜜，交给李卫国，说：“姐知道你很忙，还要你这么费心，真是过意不去。姐不留你，这几瓶蜂蜜你拿回去给香奶奶。告诉她有时间我会去看她老人家。只是你别告诉她我的真实情况。就说我过的一直很好，只是身体不适，才没有参加葬礼。我不想她老人家为我伤心。她这么大年纪了，安度晚年最重要。”

李卫国郑重点头称是。大安送他出门上车。李卫国上车后，打开车窗，喊：“大安姐……”似乎有话要说，可犹豫半天，又没说，摇上车窗，开车离去。

大安真的累了，就回屋睡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