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把尸体装上车拉走了。又要求大安和张伟民的姐姐去一趟省城，接受调查和处理后事。她们就也坐上警车走了。一路上，大姑姐紧紧握着大安的手，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是害怕，她的手和腿不停地抖动。大安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有几个问题是清晰的：我不和他离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会是好结果吗？他会放弃回归那个家庭的机会吗？大安笑着摇摇头，心里释然了很多。

在公安局的接待室里，除了一些穿制服的人，新来的大安和大姑姐，还有几位头发都白了的老人。大家落座后，大安发现，有人摄像，有人记录，气氛很严肃。坐在在上面的领导模样的人先开口说：“我是这起重大纵火案的具体负责人，我姓史，历史的‘史’。大家叫我老史就行。上级指示，要把这个案子从根上彻底查清楚，搞明白纵火之人和死者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就这样穷凶极恶！在座的是与受害者和纵火者关系比较密切的人。希望大家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把你们所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帮助我们彻底查清这个案子。好，现在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通过大家的介绍，大安知道了那几个老人是张伟民爷爷的老邻居、老朋友。张伟民的姐姐叫张大花。

张大花述说了他们从小到大的生活。大安也讲了讲和张伟民相识，结婚和离婚的经过。听了几位老人的讲述，大安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伟民的爸爸叫张建国，他回城后娶的妻子叫李红兵。他们两家算是世交。张建国的父亲和李红兵的父亲是战友，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两个人转业后，都分配到机械厂工作，住在同一个大院里，还是邻居。娶了媳妇，相差几个月怀孕。两个人就约定，如果是一儿一女，就结为亲家；如果都是男孩或女孩，就结拜兄弟或姐妹。张建国和李红兵可以说是指腹为婚，或者是定的娃娃亲。一位老人就是当年这个约定的见证人。那时周围的邻居都知道这件事，经常拿两个孩子开玩笑。后来，李家的事业蒸蒸日上，当上了厂长。可就是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老张还是厂里的老工人，可生了三个儿子。随着孩子的长大，也许是大家经常开玩笑的缘故吧，两个孩子的关系越来越差，经常吵架。大人们也没觉得是个事儿。小孩子嘛，吵吵闹闹的很正常。由于两家的地位悬殊，李红兵的脾气自然就大一些。张建国受不了，非要退婚。说这是封建婚姻，必须取缔。老李家不想退，还想招他做上门女婿，顶门立户呢！张建国上山下乡实际上就是为了逃婚。他还真在乡下结了婚，还有了两个孩子。老张家和老李家就算是翻脸了。

张建国独自一人从乡下跑回来说再也不回去的时候，老张还是个老工人。他没有能力把儿子调回城里。他的弟弟们都考上了大学。那时候，李红兵的父亲已经到政府当官了。李红兵也还没有嫁出去。她有些骄横暴躁，没有她看上的人。没办法，老张有找人去说和。当年定娃娃亲的见证人又去了，结果吃了闭门羹。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建国和李红兵和好了。不过两个人结婚时，张建国是写了保证书的。见证人说内容很多，记不清了。只记得张建国是上门女婿，以后生了孩子姓李，不姓张。张建国和乡下的女人和孩子杜绝一切联系。结婚后家里的事都听李红兵的。结婚后，张建国顺利回城，顺利找到工作。几年后有了一儿一女，张建国也步步高升，也算是很美满。乡下的妻子儿女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那位满头白发的见证人说：“老张是个很重视子嗣的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是家里的独子，很注重香火的传承。当初签那份保证的时候，他心里就不痛快。好在他有三个儿子，又拗不过儿子，就答应了。可是后来，其他的儿子生的都是女孩。他的心里就不好受了。可那时李家的老人还在，他也不好说什么。李红兵的父母前年去世了。老张就极力怂恿儿子把孙子的姓改过来。李红兵当然不答应，招集了签保证书时的见证人对抗老张。我们就对老张说：‘姓什么不重要。不论他姓什么都是你张家的血脉，何必在意那个虚名！’老张也只能作罢。谁料想，那个孙子是个不成器的，就知道吃喝嫖赌，还染上了毒瘾。后来听说他被公安机关追捕时被击毙了。我想这个你们比我更清楚。老张这才急了，说什么也要把乡下的孙子认回来。还威胁张建国夫妇，如果他们不认这个孙子，他就找张建国的上级，去上访。张建国这才同意把张伟民调回城里。张伟民回城的时候，老张还请我们几个喝酒庆祝呢！后来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不清楚了。”

“我听说他们一直在资助我弟弟上学的，是真的吗？我们那时候穷得饭都吃不上，没有钱交学费，可我弟弟还能上学。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张大花问。

“张伟民的学费都是你爷爷出的。张建国夫妇并不知情。是从上初中开始的。”

“那时候，我们没有钱交学费。好像还不到十块钱。可开学后，学校专门来了个老师喊我弟弟去上学。后来我弟弟上学从来不用交学费。我一直很纳闷。”

“那件事除了你爷爷和学校的校长，还有我们几个老家伙，谁也不知道。是必须瞒着其他人的。”

“可我呢？为什么没有人关心关心我？为什么爷爷不认我这个孙女？爸爸不认我这个女儿？我做错什么了吗？”张大花不解地问，眼泪都要下来了。

老人有些尴尬地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说：“孩子，你别太伤心。我们这些老年人思想比较守旧。你爷爷很少提起你。其他的孙女他也不稀罕。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他也都爱答不理的。那两儿子都很少来看他。他常常在我们面前炫耀张伟民学习成绩好，有出息。他说过女儿养了也白养，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儿子那是要传宗接代的，是自家人，自然重要。你也别怪他！老年人都有这种思想。”

“难道我是个女孩子也有错吗？”张大花抽抽嗒嗒哭起来。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她。大安握住她的手，不知该怎么劝慰她。张大花也意识到了众人的目光，就不好意思地笑笑，擦干眼泪，安静下来。

史警官又把张伟民写给大安的信复印了一份，说：“我们还要对大家说的做进一步的调查核实。请大家不要走远，留下联系电话和地址。我们随时可能需要你们的协助。”

“我们第一次到这大城市，现在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张大花说，“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史警官说：“我可以让人帮你们找宾馆入住，就在附近。”这时有人在门口朝警官招手。史警官出去和那人说了几句话。那个人就进来对张大花说：“我是张局长治丧委员会的。张局长的直系亲属只有你了。我们需要你留下来。”

“我留下来有什么用？我什么也不懂，谁也不认识。再说他也不认我这个女儿！”

“让你留下来，以女儿的身份参加葬礼，就代表已经认下你这个女儿了。你什么都不用管。到时候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听我的安排就行。”

张大花和大安就跟着他走，听他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