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距离茶盏只有一点距离,但是就因为听了素和亦岚的那句话,让阿暖有些微微愤怒。“哐当”一声,瓷器相碰撞发出的声音,竟有些刺耳,茶水泼了出来,脏了阿暖面前的那一块地方。
看到这样一幕,辞渊以为阿暖病未恢复,匆忙的上前扶住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小声言语,“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回去。”
辞渊是知道的,他跟着阿暖很久了,在身边一直形影不离的,若不是这次青木塬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为了掩盖百霜阁的存在而重新回到公主府的。
她不想做公主,他明白她的心意。
若阿暖坚持在百霜阁修养,外人势必会认为五公主与百霜阁有联系。
当初她退身回来的时候仅仅只有几个人知道,若真的要为了她自己,恐怕就会牺牲更多的人。
百霜阁云初苑的暗探恐怕也会被大胤皇室的人盯上。
七年的隐忍,就毫无作用了——
“无妨。”阿暖轻轻咳嗽了两声,朝着辞渊细声道。
“哟,身边的下人竟然这么关心五妹妹,莫不是......”
亦岚言辞挑衅,辞渊这样的关心阿暖,必然有着不一样的关系吧。阿暖一出什么小问题,辞渊那样担心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她身边普通的额侍从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更是惹人怀疑了。
“长公主,有什么疑问吗?”昼岚长公主掩嘴微笑起来,转头看着阿暖,眼色忽地沉静下来。
“这是在公主府,你想要多少男人,纳多少男宠都没关系,只是五妹妹,这样的事儿可千万别传到陛下哪儿去了!”说到此,素和亦岚嘴角却露出一丝锋利的笑意,注视着居中的木无反应的阿暖。
男宠?
她以为,阿暖这些年退身的原因是因为豢养男宠,为了不让裕帝和百姓知道,消失了七年,竟然是为了一个色字。
还真是可笑啊!
阿暖微笑着喝了一口茶,望着清风下下静谧的亭外,缓缓道,“倒不牢长公主费心,用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儿,与你无关。”
亦岚也察觉到了尴尬,并没有在将这个话题多说下去,吐了一口气,示意身边的侍女拿来她特意给阿暖带来的东西。
一个青色的瓷瓶,样子倒是精美,玲珑小巧,做工精细。
“听闻五妹妹受伤了,裕帝特意让我带了药来,裕帝体恤,还说五妹妹如果能重回王宫,自然是更好的。”
“是么?”阿暖眼神却有些犹豫。
可不知为何总觉得不放心。
朝廷上虽然没有人敢再提及五公主了,青木塬的驻军也暂时被稳住,不曾哗变。可江湖上那些人却一批批的来!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如今他们这般舍命。
不知道埋伏着多少紫云会人马和高手。那晚来的那一批刺客、也已经被全数歼灭在这些阴影中了吧?
可不知道下一批、又什么时候会来。
现在的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娄归要她的命,还是她的父亲了。
素和亦岚冷哼一声,长眉一挑:“中原武林也实在太不识抬举了,敢和官家作对?”
“大胤兵荒马乱了这么些年,无君无父、强者为王,官家的威信早没剩多少了。何况那些江湖人义气为重、哪怕什么王法?”阿暖有些苦笑地摇摇头,忽地不动声色扔下了一句话。
“五妹妹这么说,就不怕!”
“怕?我当然怕啊——”阿暖缓缓起身,背对着亦岚,负手站在她身后,脸上的冷笑一直没有停止,这样尴尬的氛围之下,素和亦岚竟然还能坚持聊天。
“妹妹隐忍深思,是该回宫了!”素和亦岚试探地回了一句,一直不知道这个看似弱不胜衣的娇怯怯公主心里、转着什么念头。
“那不知道究竟是裕帝让你来的,还是娄归,让你来的!”
她们从无任何交集,哪怕是素和亦岚坐上长公主的位置,阿暖也从未正眼看过她一次,就只是因为她是九王的遗孤,而九王就是害死她生母的关键。如今冠冕堂皇,拿着送药为由的幌子踏进她的公主府,借着裕帝体恤的原因让她回宫。若真的听信她的谗言,回了王宫,就真的只能是被控制的缘由了。
当初南鸿岳那边勉强都未成功,如今靠这几句花言巧语,恐怕太小看她了。
真的把她当个娇弱弱的公主了?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当然都希望你今早回宫,亲缘相聚啊。”
“亲缘相聚?我母亲是傅后,我与娄归何来亲缘?”阿暖重新回到位上,一字一句,字字珠玑,“二哥远临梁渝,四哥哥无权无势,况且我听说现在朝廷奏意立皇储,全盘都在她娄归的掌控之中,我若是回去了,岂不是挡了她的路!”
娄归是什么人,隐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当初作为敦煌公主嫁给裕帝的时候,她的野心已经不小了,贵妃的位置已然满足不了她。她想做皇后,想做太后,想控制皇帝为傀儡,想真正的自己掌握权力。
这样的女人,手段狠毒,怎么可能不防。
况且裕帝在封她为后不久便受她挑唆,将二皇子素和清霁送往梁渝,以郜两国和平。四皇子素和清梵,原本是朝廷中势力较大的,但因为娄归卖官鬻爵的事情,加上她左右皇帝的思绪,所以很多大臣便临阵倒戈,往着六皇子素和清绝那一方势力而去了。
她自己虽身为公主,但毕竟也是皇嗣,以墟阁的势力强大,娄归自然是害怕,所以极力想要把自己掌控在手里,免得到之后天选出来了,变得不可控。
但是现在她若是信了长公主的谗言,若是回去了,难道不是真的挡了娄归设定好的路么!
朝廷大部分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到底还想要什么?
“长公主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长公主请!”锦烈朝着清风亭出口的位置伸手而去,阿暖这意思是逐客,这个地方不太欢迎她。
“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主子都没说话,你就敢对我指手画脚?”素和亦岚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被锦烈教训了身边的侍女,那一刻她忍了,想到她是来劝和阿暖的,凡是忍忍。但是在她和阿暖的谈话中她渐渐发现,阿暖言辞闪烁,表示不屑,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她是长公主,一个小小的暗卫就敢对她如此了?
“你虽贵为长公主,但你别忘了,你是罪臣之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
阿暖起身,朝着亦岚轻轻笑了笑,那样的笑甚是讽刺。
素和亦岚是九王的女儿,而九王却是死在裕帝的剑下。
做了仇人的女儿十九年,她还真的是对得起她的父母。
在王宫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怕真的忘了自己的出身了。
她原本就只是罪臣的女儿,若没有裕帝和紫云会,恐怕她现在不知流浪到何处,还有什么资格耀武扬威。
“我乃堂堂长公主,五妹妹离宫多年,看来真的是忘了规矩!”素和亦岚顿时被激发出了怒火,她的身份跟阿暖一样,是千万提及不得的。小时候不懂事,裕帝怜悯,加上紫云会背后势力帮助,她才得以在大胤王室存活下来。
然而她身世的污点,是大胤王室最不能提及的事情。
“是么!我公主府遵循的,是江湖规矩,长公主不妨来领教一下?”
话音刚落,辞渊和锦烈的手便缓缓摸上了腰间的利器,整个清风亭寂静的像是被什么势力包围似的,若是阿暖一声令下,恐怕她今日是出不了这个门。
还是这样,阿暖七年时间一直都在跟江湖人做交易,公主府无规无矩,按照江湖道义遵循,果然是很多人替她卖命,不过就是为了什么,愿意性命都豁出去!
百霜阁吗——
“看来裕帝的话,五妹妹是不听了?”
“别以为借着裕帝的幌子我就会信你。”阿暖靠近她,在她耳畔轻轻言语了几句,“朝堂有多少紫云会的人?你又受娄归庇护了多少年?”
素和亦岚一脸诧异,朝廷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她早就不里宫里的事情,如此重要的消息她又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
娄归与自己合作这么多年,朝堂上换了多少紫云会的势力,哪怕裕帝竭力压制卖官鬻爵的事情,但还是止不住娄归的三言两语,但是阿暖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暖笑的异常的吓人,这个娇弱文静的女子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那双纤纤玉手里究竟掌握着多少扭转乾坤颠覆时局的力。
那是什么样一个乱世?
当所有王室男丁都在内乱中自相残杀殆尽、当大胤王室靠着百霜阁势力复兴,那个原本只会在深闺中待嫁的贵族女子竭尽了全力,终于将几乎被谋夺的国政保全。
她母亲帮裕帝鼎力起了整个大胤,而自己却被埋葬在她最得意的故土里。
而阿暖,便是回来扭转乾坤的么?
拂袖摆手离去,也不顾素和亦岚在场就近是个怎样的心情,锦烈依旧说这那句话,请长公主出去,这个地方不欢迎她过来。
亦岚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今天这样的事情她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她是个藏不住心情的人,有什么不满尽数都显露在脸上。今日这样的辱,她定会记着,等到哪一日必定会向裕帝告阿暖一状,一个不受宠、离开王宫多年的公主,如何跟她长公主相比。
带着怒气的亦岚被锦烈责令离开公主府,走到正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前的软轿多了一架,不比她的公主豪气,那轿子素的狠,像极了平常的普通人家。
但是什么人回来公主府!
只见那人从从轿中出来,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看着公主府已有人来,立刻收敛裙摆莲步轻移。
是雪衣郡主!
雪衣郡主素和缱云,皇帝长兄七王爷的独女,深受裕帝爱戴,她也是唯一一个受到皇帝钦赐封号的郡主。
“见过长公主。”
缱云朝着素和亦岚福身行礼之后,便受到了锦烈的邀请,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她和阿暖什么交情?她来公主府干什么?
顿时,素和亦岚的心里便生出了这样的问题,虽说阿暖这些年一直传出与七王之女相交甚欢的言论,但自己前脚才进了公主府,她后脚就跟了上来,究竟有什么样的事情?
素和皇室的子女不多,阿暖能够跟素和缱云交好,实属不易。
按照她的脾性,生人勿进的感觉,恐怕是没人敢跟她做朋友了。
但外界对这个雪衣郡主的传言并不是很好——
右相白近枫的儿子白鸣筝与雪衣郡主最近几年的传闻甚是不好,有外人说雪衣郡主一介女流,不爱惜身子,整日混在公子哥堆里,七王府还真的是无教养。也有人说雪衣郡主跟着白鸣筝无名无分,却不知廉耻。更有人说,白家根本就无意与七王结亲,只是缱云郡主脸皮厚罢了。
但是素和缱云不以为意,她自认为和白鸣筝的感情很好,而白鸣筝也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哪管外界怎么说,她们自己活的开心就好了。
但不论外界怎么说,缱云和白鸣筝毕竟是没有成婚,这样整日混在一起,的确是影响不好。
她毕竟是女子,白鸣筝可以无所谓,但她的名声还是要注意的。
而且,她是当朝郡主,说不定她父亲会指腹为婚。
素和亦岚一想到这里,嘴角变缓缓上扬,谁知道她心里又打着什么如意算盘。阿暖不待见她,就想到朝着她身边的人下手么?
不过亦岚若真的对素和缱云下手,恐怕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既然阿暖提到了九王一族是死在裕帝的麾下,那她所重视的,在意的都要一步步抢过来,一点都不会放过,即使她身边她在意的人,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恩怨开了头,就没那么容易收手!
那窒息、是某种压迫着他生存本能的重量,让他时时刻刻都像一头蓄满了力的猎豹窥探着左右,暴起攫人。
但是阿暖也不是个受人欺负的主儿,既然能够不用大胤王室的能力在这墨枢皇都豢养暗卫和死士不被发现,她的手段也不是常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既然身在帝王家,就应该要有做帝王的手段。
若是放松,随时都有被人绞杀的风险——
这就是她母亲教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