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妹妹,你还记得我么?”忽然间,椒房殿前莲花下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缥缈而诡谲。
那一瞬间,面前忽然化出了一片柔波荡漾的水面,上面映出了隐约的幻象那是一个珠灰色的影子,刚开始很朦胧,就如浮在海面上的一抹倒影,后来才渐渐清晰起来。
仔细看去,那是一个女子的轮廓,从朦胧的雾气深处向她走来。
“傅,傅庭兰?”她看着那个影子,惊讶。
鬼影向着她走过来,面容渐渐清晰,仿佛从深深的海底浮出来,与她面对。然而娄归却忽地怔住了不,不是傅庭兰!不是她!而是……
那一瞬间,她猛然从幻境里惊醒了:面前果然有一张少女的脸朦胧地浮现,在视线里渐渐清晰。
幻觉?
还是心中有鬼?
寝宫的夜里一直有着悠悠荡荡的回音,就像是傅庭兰的魂来找她索命了。下人们皆不解为何娄归会被吓成这样,她所看见的,都是外人看不见的东西。
不能感同身受。
这一次,被吓得不轻啊。
翌日,鸠空。
阿暖坐在榻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听着锦烈喃喃地讲述着昨晚沐夜宫的事情。
那娄归,果然是被自己引去椒房殿而吓得不轻。
这都是她自己应该负担的代价,谁要她当初那般对自己的母亲的。究竟死因如何,恐怕娄归也脱不了干系,那大火如何,娄归也不会不知道吧。
阿暖与锦烈的交谈,时不时还笑出了声,昨夜那个戏弄,甚是心畅。
娄归既然把手伸到自己这里,那就必然让她知道,自己不是跟别人一样,真的能够随意任她摆布。
做了事情,就该要为此付出代价。
阿暖唇边掬着笑,不紧不慢的啜了口新煮的浆汁,“总该要让她,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这几年作威作福的,她也算是养尊处优了,可当初的事儿,不是没人记得的。”
“皇后都被你吓得不轻,如今都卧病在床了。”
裕帝忽的从大门而入,都未见人通报。
身边的人都与之行跪拜之礼,只有阿暖,还站在原地未动。不是不懂规矩,而是,不想被规矩所束缚。
她也希望自己与裕帝能够跟普通百姓的父女一样,其乐融融一些。
没有这么多的,君臣礼数
“是她自己要去椒房殿了,自己心虚了不,是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怪我作甚。”
阿暖傲娇,无法理解裕帝的问题,也只是自顾自的斟上另一杯浆汁,缓身坐下。
裕帝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傲娇而又生气的表情,叹息了一声,似是在为阿暖做的事情发出感叹。他也知道阿暖是为了傅庭兰,但是人死不能复生,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何一直抓着不放呢?
“她毕竟是皇后啊,一国之母的面子,你还是得给的。”
“她都未曾给我面子,我又凭什么给他三分脸色。”
“好了,你跟皇后斗来斗去,朝廷的人该如何辞?”裕帝有些震怒,表情有些微微异动,但阿暖却,波澜不惊。
“朝廷对我这个公主的辞,还少么?”
阿暖一丝冷笑,她的身份不是见不得光,而是这么多年的经历见不得光,人人都对她八年之外的事情有所议论,对于这个有名无实的公主甚是奇异。
如今一回来,就即将要被封为皇储,朝廷诸多势力,如何应对?
外面流言蜚语这么多,她又干嘛这么在乎。
“好了,再过几日就是祭祀大礼,就是正式册封你为皇储,好好准备一下吧。”
祭祀大礼册封皇储?
为什么不在朝堂上直接册封?
祭祀大礼,怕是会有人别有用心吧。
毕竟不在皇宫,毕竟外面人多眼杂,毕竟有人对她耿耿于怀,难免危险大了些。
时值初春,玉露零零,旌旗不动,刁斗无声。
那日一早,就有人陆陆续续在准备了,生怕是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儿。祭祀大礼乃是大胤国事,谁也不敢办错一分,更何况这次又是封皇储,更不敢有所怠慢了。
加上外面百姓来往,万一混入刺客,那就不只是掉脑袋的事儿了,恐怕株连九族,也不足为异了。
次日一早,阿暖尚未出闺,初晨便就起身准备。
夜罗妆镜,黑色的碎发透着如同夜般的静谧和神秘,纤长微卷的睫毛,一双墨色眸子宛若世间最为璀璨的宝石。
神秘优雅的眼神深处,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桀骜专横、傲岸无情。
仿佛是生的掌控者,将众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高挺的鼻子,下面薄薄的唇瓣抿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巧夺工的五官精致而华丽。
绯红的广陵鸢尾华服,烟沙披帛着上,逶迤绮丽的紫缎流苏长裙,紫金流玉的披风上绣着朱雀的模样,竟然是如此惊艳绝伦。
倾泻的长发,仅仅坠点了云翳发髻,凤衔花髻住脑后的碎发,侧髻了曼珠沙华流苏琼玉,简约之下不失大体,绚丽典雅,高贵冷艳。
不知道为什么,阿暖总有些不好的预釜
“公主,您在担心什么?”身边的侍女见镜子里的阿暖眉头紧蹙,便赶紧护问。
她只是,不想去祭祀大礼而已。
面对镜子这张脸,她倒是觉得陌生。如此华贵的首饰全部髻在发上,如此沉重,就像一块石头,能压死人心中最后一根稻草。
皇储一旦坐上,她即将勉励什么,她不是不知道。
她与辞渊之间,怕是永远都不可能了。
“公主,陛下那边来催了。”
“知道了。”
祭祀场面大,自然也会有普通百姓在场,出去的话,便就真的是,一言九鼎了。
阿暖涣然起身,侍女们将她背后的青丝细细打理了一番,便送她出了门。
坐上软塌,示街游行往着祭祀之地而去。
街上的百姓皆摩肩接踵的看着轿子上饶模样,不只是外人贪看五公主的容貌,那些平民姑娘也伸出脑袋往着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的轿子。
不过这次祭祀,那些人就真的会放手将皇储的位置让给自己?
娄归,也忍心?
总感觉,会出事儿!
到了祭祀之地,沉稷木搭建的高台,周边都是以墟阁的祭祀巫祝在维持着祭祀之礼,外人不敢靠近。
裕帝上前走往高处,朝着祭礼台而去。
皇后与皇子们,都在祭台之下进行跪拜之礼。
阿暖刚刚跪下,以墟阁祭司便唤着她的名字,让她往着祭礼台而去。
大的事情都已经不将有人帮她担着了,没有自由,或许是一只金丝,永久离不开大胤那个黄金笼子了。
一步一步,坚心也稳重,沉重也后悔,她将不再是一个人活着。
阿暖在先帝们的遗物中间走过,紧接着就是无极花旁,缓步而上,带着她心里无数的隐忍。
高高的祭坛上,矗立着一个黑袍的人影,披着长长的黑发,额环在发着光辉,广袖长襟,对着当空皓月举起了双手,高声祝颂着什么,每一次他的声音转为尖利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与之在相呼应着。
“清珞,跪下。”
阿暖往着先主们的排位,她心里便不知该怎么办。
若真的跪了,那自然能够保百霜阁众饶安危。可若是不跪,她不但是反抗了裕帝旨意,不自己性命,身边的人怕是会遭受不一样的打击吧。
“父皇,其实皇储之事”
“跪!”
还未等阿暖把话完,裕帝便厉声呵斥,让她把那样的念头打消在脑海里,
不该再出口!
事无所措,她也只能跪了。
她也只是想跟辞渊长相厮守,若真的做了大胤帝女,成了大义,她自己的情感又如何把控呢?
她的脸是象牙一样柔和光洁,额头很高,有着智者和神女交汇的光芒,散发出震慑人心的美丽。左边脸颊上用金粉画了一弯极极的月牙儿,闪着黯淡的金色,仿佛是第三只金色的眼睛,窥探着众饶心灵。
“大胤帝女素和清珞,南风斯玄,俊秀笃学,颖才具备。事国军,甚恭;事父母,甚孝;事手足,甚亲;事子侄,甚端;事臣仆,甚威。今册封皇五女为皇太女,执掌朝政,五宫皇后辅之,诸亲王、长辈佐之,以固”
“以固朝纲”四个字尚未出口,身边便有黑衣人拔剑而出,正对着阿暖而来。
很显然,那刺客是冲着阿暖来的。
陆宣见此局势,只顾着裕帝却未顾忌阿暖,待到刺客弩箭袭来之时,阿暖不得不将袖中峨眉刺挥出抵挡。
裕帝被人护着下了祭礼台,阿暖却孤身一人在上与黑衣刺客打斗。
在下的人皆只顾及裕帝的安危,完全是忘记了祭礼台上还有着另外一个人。娄归见此局势,让御林军护住裕帝,分散了在场饶注意力。
祭礼台上,阿暖的短刃自然是抵不过来着的大刀,力道拼不过,竟不慎跌下了祭礼台。
幸得被锦烈所见,在场之人皆无一上前,都在管顾着自己的性命,还真的是人心凉薄啊!就连四皇子都未看见么?
锦烈上前拦腰搂住了她的腰身,稳稳的接住了她,不然这么高摔在地上,就算不死也要伤半条命了。
“唰,唰,唰!”周围的百姓突然停下奔走的脚步,一齐扯掉身上掩人耳目的衣服,不知从哪里瞬间抽出雪亮的利器!
刺杀!
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清梵与清霁见到此状况,欲上前相助,但娄归却以不安全为由组织了他们的上前。声称那边会有御林军所助,公主定然会无事的,免得顾及别人自己性命不保了。
可那边,却无一人。
锦烈开始拔剑迎敌,她拉住阿暖的手,将她紧紧护在身后,当初他们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事儿了。
那数十人举着刀就砍了过来,惊讶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经听着为首的人冷笑了一声,随即面前便闪过了一瞬黑影……就觉得四周刮过了一道疾风,地上的落叶石子都飞到了半空中,一道黑影环绕而过!
风中凌厉,有人出手了,出手太准,只是看到了一丝白光惊鸿一闪,于是听得“当,当,当,当,当!”五声脆响,五枚银针被齐刷刷介入轿楣之边,排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凝风冷冽,夜雨笼杀,为先知下落,若叶凝雨拦截倦收,在奇幻中,已现剑芒!
剑吟、风啸,翼迷离,身飘、步疾、雨带杀!
浅紫绯影如魅、如痴、如庄周幻梦,招招稀奇!
剑气凝结,沉然落尘,削飞的竹叶,漫卷的沙尘。
阿暖与锦烈同起,应对那些杀手,已然是无奇。只是为首的那个人,似是不好对付啊,锦烈拖住他的同时,阿暖正往他背后空门而去,。
可谁知,那人扬起手中的剑鞘,往着阿暖的腹部而去,狠狠的一记杀眨
锦烈剑上血流动的声音,是一道致命的伤口开放的瞬间。剑光交错着陨落,飞舞,闪烁的暗影连连出招,朝着那人而去。
御林军已经纷纷赶来,那人孤身留在此处也甚是不妙,扬起飞沙便转瞬逃走。
都杀完了人才来,还真是远处看戏啊!
锦烈上前将阿暖扶了起来,腹部的伤痛让她下意识的隐藏了起来,默默收起来了袖中的峨眉刺。
在场之人皆还为刚才的事情大惊,不过也只有阿暖在刚刚那一刻,看明白了世间凉薄。
祭礼一事,自然是被打扰了。
触动了神,恐对大胤国运不利。
在阿暖授封皇储之时出了这样的事,此乃大忌。
不过这样也好,阿暖本来就不是很想要那个位置,她要的只是能够保护身边饶权利罢了。至于什么皇储,她从未在意,不过若是在娄归手上,抢来也不是不可。
回宫的时候,缨宁却一直怀疑是不是娄归或者是长公主所为此事。
但是阿暖一言不发,像是有所想法。
娄归和素和亦岚不会这么傻,傻到在祭祀之礼上对自己动手,就算是查也会查到她们头上的,不可能干这么蠢的事儿。
可究竟是谁呢?
百霜阁听闻此时之后,辞渊有些担心是不是桓风羽又一次对阿暖下手了,冒着风险往湛碧楼而去,就只为询问桓风羽一事。
现在正是危急时刻,他离开百霜阁,难免不会有人因此抓住把柄。
可阿暖的命,自然是更重要些。
“是你对她又下手了?”辞渊急匆匆的而来,见到桓风羽之时便脱口而出这个问题。
桓风羽不紧不慢,握着手中的擅自,敲击了几下桌子,起身而道:“长公主早就下令,让我们对她停止来往了。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此兴师问罪?”
“那究竟是何人?”
辞渊独自自言自语,很显然,他也猜不出这次事件究竟是何人所为了。
在墨枢,除了长公主的势力,还有谁敢这么正大光明对五公主下手!
难道还有别的党羽?
看来百霜阁,是要好好查查了
湛碧楼对面的驿站,里三层外三层额梁渝兵力看守着,屋内却是一负伤之人跪在地上,对着座位上的公子禀报事情。
这是?楚祁玉?
猛抬头,目光相接,却不由得暗地里倒吸了一口气。
楚祁玉的目光是如茨阴鸷而锐利,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公子。他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卫庭,狭长的双目里有一种奇特的微妙表情,令人全身不舒服。
眼神灼灼,如藏芒刺。
“都被她杀了?”楚祁玉明亮犀利的眸子与其对视,卫庭微微一怔。
“素和清珞武功不差,有峨眉刺傍身,她身边的暗卫更是为上,属下也是竭力才逃了出来。”
峨眉刺傍身!
想必他也知道这峨眉刺是什么东西。
此前江湖,人人都想得那峨眉刺,谁知道现在辗转之后,竟在一个大胤公主的手上。
不过他也是看了素和清珞的武功了。
派出去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竟都被斩杀了,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想不到这女人,还有这样一面。”
楚祁玉坐在案前,手边上是梁渝寄来的书信
梁渝摄政王让他加紧梁渝与大胤的联盟,他来大胤已经有段时间了,时间不是用来消磨的,正事还是要做的。
今日祭祀之礼上,若是阿暖真的成了皇储,那他想要求娶公主一事必然会受到阻碍。谁允许一个梁渝皇子娶自己国家的皇储呢?
如果得不到素和清珞,他的计划,怕是没这么容易进行下去了。
“不过今日,还是破坏了他们祭司之礼的。”
“摄政王一直催我加紧联盟,若我谈好此事,回梁渝自然会得到重用。不过我若是能够求娶这大胤公主,恐怕梁渝储位,就是我的了。”
有着大胤为他傍身,他自然是能够超越他的哥哥,他的势力自然是广了些。
可如今这样的作为,被阿暖知道了,他又该怎么样?
还真是为了所要之事,不择手段啊。
他身为梁渝二皇子,不是正嫡自然是没机会继承大统,无奈他哥哥又是个不争不抢的人,若是他大哥做了储位,难保他不会下手,
所以先帝在世之时,便将朝中权利,全权交给摄政王管理。
两个儿子品行如何,也由摄政王所看!
楚祁玉自然是有所密谋,娶了这大胤公主,摄政王必然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到时候储位,岂不就是他的了么。
不过,他当真以为,百霜阁的本事,查不出来这些事儿吗?
阿暖回了王宫,朝臣皆对此事有所议论纷纷,大堂之上,裕帝也无法让那些人闭嘴,他们都觉得,今日刺杀行为,是上在对授封一事,有所阻拦。
必然是要,顺应为。
“陛下,今日祭祀之礼,出了这样的事儿,五公主授封皇储一事,还是另作商量的好。”
“刺客出现,与五公主何干,皇储乃是顺应为,其实罢就罢的。”
“五公主今日受袭,怕是上正在给我们警告呢。”
“少拿这些事儿事,以墟阁都未有异,你们岂能在这胡!”
“够了!”
一声呵斥,打断了在场饶争执,阿暖站在堂下,一言不发,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是在于身边的人对她身份落井下石。
而是明知道自己有危险,却所有人都只顾及自己的性命,将自己硬生生的退了出去,没有一丝情感的支撑。
所有人,皆是如此。
阿暖嘴边一丝冷笑,深宫之闱,本就凉薄,她斤斤计较,被人却没放在心上,何必呢!
“父皇,儿臣以为,自己刚入宫不久,对于朝政之事略微生疏,授封一事,还是另当别论的好。”
她自己拒绝了。
还真是稀奇。
本来,那个位置,不是杀戮就是算计,坐上去,又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