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明州城里安安静静的,只东西街起早贪黑的小贩早早的去占位置,蒋府侧门,有人偷偷出来。
那人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看穿着是蒋府哪个院里的小丫头。
那人直奔东街去,在东街尽头的李府侧门前停下。
李府早有人在此等候,瞧见那人身影忙迎上去,那人将面纱褪去,露出脸来。
天色渐亮,那人容貌清晰可见。
秦虎看了眼面前的人,大概是没休息好,眼底青黑一片,他挠了挠脑袋开口:“芸秋姑娘,你瞧着脸色不大好。”
芸秋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笑道:“许是昨夜没休息好,虎子哥不用挂念。”
她低头从袖中掏出信来,递到秦虎手上,再三嘱咐:“虎子哥,这信一定亲手交到李二公子手上。”
“我办事,你放心。”秦虎拍了拍胸脯。
太阳已出现在枝头,瞧着就快天色大亮,芸秋复又将面纱戴上:“虎子哥,如今我家姑娘刚成为太子妃,事务繁多,我就先走一步了,日后,我请虎子哥吃饭。”
“哎,好。”秦虎忙应了。
芸秋转身离去,面纱遮住容貌,她打了个哈欠。
她实在是困得很,二姑娘如今是太子妃,行事不能太过声张,给李二公子送信这种事万一被有心人看去,对二姑娘名声有影响。
所以,她才选择在四更天,这个路人不多,若她出蒋府也不会惹人怀疑的时间。
秦虎是她老家那边认识的人,值得信任,她早些时候借着替二姑娘出来置办物件的名头同他说明四更天会请他帮个忙。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芸秋按着蒋茹的吩咐去了珍宝阁,将徐媚滞留在那补修的两件珠钗取了回来,而后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了秋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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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竐尚在睡梦中,忽听得有人敲门,他坐起身子,隐隐有些不悦。
他不喜睡觉时有人守着,这样一来,若是有什么急事,只能旁人来敲门。
简单的披了件外袍,他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守在外院的秦虎。
秦虎头顶沾了露水,瞧着在外头站了许久,他拱手:“二公子,这是蒋家二姑娘托人送来的。”
一听是蒋茹派人送来的,李竐忙伸手来接,但他并未急着打开读,而是将信揣进袖中,指了指秦虎的头:“昨夜你值班?”
没等秦虎回答,他又开口:“算算时间也该换班了,去歇着吧。”
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一进屋,他快步走到桌边坐下,信上第一句便是蒋茹一直称呼他的那句“李哥哥”。
他往下看去:
李哥哥,见字如晤,闻哥哥有求娶之意,妾心甚喜,奈何皇家赐婚,不容拒绝,无法只能驳了李哥哥好意,还望李哥哥莫要怪罪,望日后再见,仍如当初。
——蒋茹留字
喉咙有些发痒,李竐咳嗽了两声,仔细将信纸折好,又放回了信封里妥善保管。
做完这些后,他抿唇笑了。
蒋茹心里还是有他的。
这些时日他卧病在床,后背上的伤虽见好,可他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他同父亲说了求娶蒋茹之意,却从父亲那边得知她即将为太子妃,他不信,以为父亲是在诓骗他,谁知后来蒋家双姝皆嫁皇家的消息传遍了明州城。
他疯了似的想要去问问蒋茹,问问她为何这般对自己,为何……要给他无望的希望,父亲怕他坏了皇亲,派人拦他,劝说无果,这才对他动用了家法。
卧病在床这些时日,来疏导他的不少,明瑶得知他与蒋茹的事颇为生气,既埋怨了李竐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又埋怨了蒋茹不将她看做朋友。
如今蒋茹亲自给他送了信来,字里行间写明的都是她对自己的情意,他只觉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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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韫因为蒋婉落水的事同谢之行告了假,虽然府中郎中说蒋婉没有大碍,但谢韫还是让郎中给她开了补药在家里养着。
那药喝着甚苦,蒋婉每次都是让霜降瞒着偷偷倒了点,不让谢韫知道。
谢韫虽告了假,谢之行不想处理行军打仗一事,北疆那边的事务还是会送到谢韫这里,他将北疆事务处理完毕便会去寻蒋婉说话,然后用膳。
瞧着蒋婉精神恢复的差不多了,他这才带她去了国公府。
出发前谢韫没告诉蒋婉去哪里,蒋婉也没问,左右谢韫不会将她带去卖了。
马车上备着蜜饯,她时不时的挑拣一个放入嘴里,自从喝了府中郎中开的补药,她总会觉得嘴里苦涩,谢韫便注意到了这一点,命人在府里各处都备上了蜜饯,如今连马车里也想到了。
马车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蒋婉有些奇怪,她侧头看向身旁的谢韫,却听得谢韫道:“到了。”
她掀开马车帘下去,烫金的“国公府”三个大字出现在眼前,她愣在原地,下意识的去看谢韫。
谢韫斜倚在马车,眸色清亮,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听说你十岁起就被禁止与外祖家来往,如今你已嫁与我为妻,没有再遵循蒋府规矩的道理。”
他看向蒋婉,慢悠悠的从马车上下来,牵着她的手,在国公府门前站定。
前世她同他说过,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没能在外祖父逝世时见他最后一面。
他侧头看她,这辈子总算是遂了她的愿。
蒋婉扯了下嘴角,明亮的双眸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垂下眼睛,不想被谢韫瞧见自己这幅模样。
她十岁被蒋权要求同外祖家断绝联系,如今已五年之久,这五年,她对外祖父的消息只能来自外头的传言。
出嫁前她听闻国公身体抱恙,已有大半月不曾上朝,她便颇为担忧,蒋权虽对她不上心,在这事上却看的紧,她虽担忧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看向身侧的谢韫,郑重开口:“殿下,谢谢您。”
她收回目光,身边这个男人,只是因为一道圣旨被迫娶她,却待她如此上心,不可谓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谢韫听见她对自己说这些,抬手拍了下她额头:“跟我你客气什么?”
蒋婉抿唇笑了:“还是要客气的,不是有句话吗,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客气客气总归是没错的。”
谢韫知道她在揶揄自己,抬手拧了下她鼻子:“大难临头各自飞?你飞一个试试,飞多远我也能将你追回来。”
他收回手,站直了身子,侧头看蒋婉:“走吧,去拜见本王的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