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司言有些疑惑，宿雨笑笑继续说道“您对我来说是恩师，是伯乐，这份情义宿雨都记下了，无论何时都不会辜负，我不想瞒您，宿雨想做的不只是一个小小掌言，我希望我能一步一步做到典级，司级，甚至是尚宫，听起来很大言不惭，但这就是宿雨如今的志向。我知道司言不希望我冒险，慢慢熬下去确实也是一条稳妥的出路。可是，宿雨从来不是一个安稳的人，比起把希望寄托在缥缈的以后，倒不如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我这个年纪，输的起，以后处境再坏也坏不过掖庭了，司言莫不是忘了宿雨是从哪里来的，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人，什么地方能困住我一辈子的！司言放心，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我的选择，求司言相助。”

冯司言走过去，扶起宿雨，无奈的笑了笑道“你心志如此坚定，我又能说什么？明天我带你去见尚宫，陈尚宫人很好的，一定会为你安排一个好的去处。”宿雨点点头，冯司言拍了拍宿雨的肩膀道“我十岁就入尚宫局了，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小女史，那时候没想过要往上爬，每天想的都是我的意中人什么时候能接我出宫，你比我有志向，将来一定比我走的远！”

宿雨眨了眨眼，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司言那个侍卫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冯司言有些失神的摇摇头“当然是没有后来了。”冯司言目光转回宿雨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和李将军怎么样了。”

宿雨有些诧异，尴尬的笑道“什么李将军，司言的话，宿雨听不懂。”

冯司言玩味的笑道“你不用瞒我，从我把你调过来，他明里暗里跑过来多少次，哪里就有那么多公事，先前一年都来不了两次。咱们女官和普通宫女不同，我朝有先例，可以婚配的，况且以李将军的家世，没人敢拿你俩做文章。李将军何时娶你过门啊？”

宿雨眼神黯淡下来，低声说道“他不会娶我了。”

“怎么会？”冯司言有些疑惑道“他昨天还来找我，说你最近不肯见他，想让我跟你说一说，见见他，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

“我跟他，该说的都说了，他门第太高，我配不上的。他对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倒也不必高攀人家，女子也不一定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路，靠自己闯出名堂，那才是本事呢！”

冯司言欣慰的点点头，道“做女官就是有这点好处，不必依附男人也能有一番作为，不过走之前，你还是见他一面吧，也当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了。”

宿雨不置可否，谢过了冯司言，便告退了。

翌日，冯司言还没引荐宿雨拜见尚宫，尚宫就把宿雨叫过去了。宿雨刚对尚宫行礼，陈尚宫就连忙把宿雨扶起说整个尚宫局自愿出宫的只有三个，六局二十四司掌级愿意出宫的只有宿雨一人，皇后娘娘得知了，也十分赞赏宿雨的勇气，正要召见宿雨呢！

陈尚宫让宿雨赶紧更衣，去见皇后娘娘，那是宿雨第一次见到秦瑶，多年后回想起来，宿雨仍然觉得，如果皇后幻化成形，大概就是秦瑶的样子，温婉贤惠，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她好像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可是宿雨听说她做了七年的贵妃，可见面相这种东西倒也不全然有用。

宿雨跟着陈尚宫对皇后行礼，“起来吧！”皇后的声音很好听，宿雨起身，低着头，等待皇后的训示，“你叫宿雨？”

“是”宿雨回答道。

“宿雨惊沙尽，晴云昼漏稀。王相公的诗，本宫也很喜欢，名字取得倒是雅致，可读过书？”

“读过一些。四书五经，还有一些诗文。”

秦瑶来了兴致问道“那你最喜欢哪一篇诗文？”

“奴婢最喜欢苏轼的《贺新郎》，里面有一句写的极好，帘外谁人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池曲。又却是，风敲竹。”宿雨恭敬的回答道。

秦瑶略有所思，点点头道“这阙词写的极好，我也很喜欢，就是意境难免悲凉了些。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若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欢喜，也太凄凉了些。”

宿雨听着秦瑶语气如常，于是继续说道“人生如白驹过隙，生老病死不过转瞬之间，欢喜更是转瞬即逝，空欢喜虽说到头一场空，总还是欢喜过的，多少人一生悲苦，能有一场空欢喜都是恩赐了。”

“抬起头来。”虽说是命令，秦瑶却说的十分温柔。

宿雨抬起头，秦瑶的样貌方才她起身的时候已经匆匆一瞥，如今细细看来，比刚才更好看了些。秦瑶的美和初阳不同，初阳是惊艳，秦瑶是端庄，之前听说皇后已经二十七岁了，实在算不得年轻，这个时候还能独得恩宠，必定有过人之处。秦瑶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襦裙，外面的是白色的披帛，上面用金丝绣着云纹。秦瑶脸色有些苍白，皮肤也不似二八少女那般吹弹可破，妆容也是浅浅的，并未浓妆让自己看起来更光鲜。不必以色事人，一定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相信陛下对她的宠爱不会因为她的容貌而发生改变，才敢如此。不过，她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举手投足间十分大气，性子语调又柔和温婉，行事作风又宽严并济，上下有度，谈吐之间又能感觉到腹有诗书气自华，如今虽然不再年少，面容依旧清丽动人，别有一番韵味，这样一个女人，很难让人不动心吧。

“本宫之前的旨意不光是为了解决教习秀女的事，更重要的是，本宫想看看六局之内有多少人敢为了自己的前程赌一把，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可很多人不敢往前走这一步，要知道时也命也，人人都想要不费力气，没有风险的往上爬，可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情呢？我听陈尚宫说，你现在刚刚十八岁，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勇气，难为你了，怪不得冯司言喜欢你，本宫今日一见也十分喜欢你。若是早些见到你，我定把你留在我身边，陪我读读书，聊聊天。你若是有福气回尚宫局，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宿雨明白皇后话中的意思，忙跪下谢恩。皇后又陈尚宫一些事务办的如何，交待完毕后，陈尚宫带着宿雨行礼，退了出来。

宿雨回去的路上，陈尚宫又是夸赞宿雨刚才应答的好，又是给宿雨一些期许，宽慰宿雨放心，一定给她挑一个难以中选的秀女，宿雨微笑颔首自谦，宿雨心里但是生了几分欢喜，这一桩，赌的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