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二十五章(1 / 1)南歌晚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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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雨七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她躺在床上,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十七年前,德宗十年,叶宁远彼时二十八岁,新任户部尚书,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风月场没人比叶尚书走的更熟络,长安城里最有名的乐坊叫明月楼,明月楼的姑娘个个明眸皓齿,身姿曼妙,可惜卖艺不卖身。但是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明月楼的客人从来都是非富即贵,络绎不绝。叶宁远从前最讨厌这种地方,他来风月场只是为了解决需求,自然懒得把精力浪费在这些女人身上。可是,最近他倒成了明月楼的常客,因为他偶然之间,看了一段表演,对一个舞姬一见倾心,那个舞姬穿了一身白衣跳了一支舞,一个眼神,就把叶宁远的魂勾走了,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女人,倾国倾城者也不乏其人,可是这个女人不一样,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心动,就像他第一次见到黄玉灵的那种感觉。叶宁远生的十分潇洒,单单站在那里,就足够让许多女子心甘情愿的跟他有一段露水情缘,所以他从来不屑于强人所难,可是这一次,他第一次那么想要得到一个女人,即使是用勉强的方式。

那个女人叫林蓁蓁,江南女子,却生的十分清冷,连声音都没有江南女子的娇媚,偏偏,这样一个女子又色艺双绝。整个长安城,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掷千金,就为了看她跳一支舞。想得到她的权贵不在少数,可是都被她冷着一张脸挡了回去,从小就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可是,总会有例外,比如叶宁远,这种又奸又狠又放的下脸面的人,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权利也好,女人也罢,无一例外。

可是林蓁蓁就像一座冰山一样,软硬不吃,最后,他还是得到了林蓁蓁,用他曾经最不齿的方式得到了她,食髓知味,尝过了绝色佳人,寻常佳丽也就索然无味了。他要给林蓁蓁赎身,林蓁蓁以死相逼,不肯跟他回去,他便如法炮制,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行占有了她,再后来,蓁蓁怀了他的孩子,只能随他去了叶家。叶宁远本想给她个侍妾的名分,但黄玉灵有了身孕,加之林蓁蓁对叶宁远一如既往不屑一顾的态度,这事便搁置了,叶宁远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日子久了,林蓁蓁纵然再倾国倾城,终日冷着一张脸,也厌倦了。再后来,林蓁蓁和黄玉灵同日产下一个女婴,叶宁远把她们安置在西苑,没有名分,没有儿子,林蓁蓁在叶家的日子不算好过。

在宿雨的记忆里,母亲生的很美,也很有才情,她会在抱着宿雨在院子里晒太阳,会给宿雨讲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再大一些,便开始教她读书写字。宿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开始教她弹琴,母亲会弹奏很多近乎绝版的很好听的曲子,六岁的宿雨就能弹出完整的《广陵散》,母亲说以宿雨的天分将来一定能做一个很厉害的乐师。

小的时候,母亲问宿雨长大了想过怎样的生活,宿雨当时说了很多,现在看来总结起来不过是:寻一两情相悦之人,白头偕老,儿女双全,父母健在;寻一清静雅致去处,男耕女织,读书抚琴,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母亲听完笑了笑,摸了摸宿雨的头道“娘以前也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娘没有做到,希望宿雨能得偿所愿。”

平淡的日子在宿雨七岁那年戛然而止,黄氏不知怎么想起了宿雨母女,让宿雨去给初阳做贴身丫鬟,那个时候,七岁的宿雨第一次离开西苑,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住的地方这么大。她第一次见到初阳的时候,就在想这世上除了娘亲以外,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初阳住的畹华园又大又美,而且对自己很好,并没有把自己当下人,和初阳在一起,她很开心,可是娘不开心,娘每日愁眉不展,有一次宿雨甚至看到母亲给黄氏下跪,宿雨跟母亲说没关系,自己跟初阳玩的很开心,可是娘说自己还小,很多事都不懂,她跟宿雨说“宿雨,你放心,你的心愿,娘都会替你完成!”

几个月后,林蓁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再次把叶宁远迷的神魂颠倒,竟然破例给了她侍妾的名分,他曾经答应过黄氏永不纳妾,这几年也浪子回头,没寻花问柳,黄氏心里十分不痛快,故意冷着叶宁远,谁知叶宁远完全不吃这套,直接天天晚上留宿西苑,宿雨自然也不必再伺候初阳,对外虽然没承认宿雨的名分,待遇比起叶紫萝丝毫不差。

盛宠之下,没多久,林蓁蓁就又怀了身孕,大夫说很可能是个男孩,叶宁远自然十分欢喜,更是日日往西苑跑,补品珍宝源源不断的往西苑送,连带着宿雨,都沾了光。

七岁之前,宿雨从来没见过父亲,母亲也从来没提过,她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在畹华园,他抱着初阳荡秋千,笑的很温柔,那个时候宿雨常常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享受到父亲的爱,可是,父亲很少看自己,即使看到了,眼神也是冷冰冰的。后来,因为母亲有了身孕,叶宁远常常来西苑,他开始会偶尔看宿雨写字画画,甚至会指导一二,有一天,宿雨在院子里摘花,突然一双大手把宿雨举了起来,再然后他看到父亲居然在对她笑,下一秒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父亲把她抱进了屋子,母亲正在为腹中的孩子缝制新衣,看到父女二人进来,笑着起身,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温柔,父亲很开心,趴在母亲的肚子上听了好久。从自己再度回到西苑,她就常常看见母亲这样笑,这样讲话,母亲以前很少笑,可是母亲以前的笑总是很开心,现在母亲总是在笑,宿雨却感觉母亲并不开心。

宿雨问过母亲是不是不开心,母亲却笑着问“宿雨开心吗?”

宿雨点点头,母亲摸着宿雨的头说道“宿雨开心,娘就开心。”

如果故事永远停在这里该多好,可偏偏事与愿违,好景不长,有一天晚上,母亲被人叫出去了,一整夜都没有回来。第二天,宿雨到处去找娘亲,却被告知林蓁蓁偷人被捉奸在床,关了起来,宿雨去求父亲,他十分愤怒的把宿雨赶了出来。再后来,宿雨找机会溜进了关母亲的地方,几天不见,母亲憔悴了许多,母亲让宿雨不要担心自己,不要再偷偷跑进来,宿雨不肯离开,外面脚步声渐近,母亲把宿雨塞到床下,告诉宿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不要出声。

再然后她看到黄氏带了两个丫鬟进来,母亲被两个丫鬟用绳子活活勒死,然后挂到了房梁上,这一年宿雨八岁,她在床底下亲眼看着母亲被人害死,她还没有学会怎么去爱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恨,她发誓,一定要为母亲报仇,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宿雨在他们走后,爬出了房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忍受着黄氏对她所有的折磨,他被扔到西苑,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过就是八年。

十六岁之前,她住在畹华园西角有个破落的院子,衣衫褴褛,她是柴房里做苦力的下人,是整个叶府最低贱的下人,如畜生一般在那里苟延残喘,每日醒来便要劈柴挑水,有洗不完的衣服,填不饱的肚子,挨不完的打骂,府中哪个丫鬟婆子受了气,便可以过来打她一顿出气,纵然把她打的皮开肉绽,她也不敢吭一声,有些坏肠子的,还会往她吃的泔水里扔虫子,放点脏东西,躲在暗处看着她吃下去,然后编排成笑话,讲给其他人听,府中之人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母狗”,时间久了,便没人记得她到底叫什么了。

后来,宿雨再次见到初阳是五月十八,那天宿雨正在洗衣服,初阳从正门进来,拉起一脸惊愕的宿雨离开了这个破落的院子,

那天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那天宿雨第一次看到柴房外面的畹华园,

那天宿雨腐烂的人生终于见到了希望,

那天,是宿雨母亲去世八年的日子。

初阳把宿雨带到她的院子里,让宿雨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宿雨看着镜子里干干净净的自己,很陌生,欣喜中却又有一丝失望。欣喜地是自己终于可以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难过的是就算是这样干干净净的自己,也一样不好看,就算好好装扮,也只能勉强算的上清秀罢了,简直不敢想象那样貌美的母亲和那么俊秀的……父亲能生出这样不好看的女儿。

后来一场变故,她和初阳辗转到了江都,宿雨回到住所,摸着初阳滚烫的额头,看着这个昔日的长安第一美女如今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哪里还看得出往日的风采。她快死了,如果在拿不出一百两银子,最迟后日,她就会死。宿雨想了很久,她已经尽力了,是天意,是天意不让初阳活,可是宿雨做不到,这么多年,宿雨多少次快饿死,冻死,病死的时候,是初阳救了自己,没有初阳,她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如果两个人只有一个能继续好好的活下去,宿雨宁愿那个人是初阳,宿雨沉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起身,看了一眼初阳,走了出去。走到了一家叫怡红楼的妓馆。

老鸨说宿雨是她见过签的最爽快的一个,卖自己眼睛都没眨一下。宿雨向老鸨求了一个时辰的时间,龟奴陪着宿雨回了家,找了大夫,开了药,宿雨一口一口喂初阳喝下。宿雨曾发誓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十倍百倍的报答初阳,让初阳可以幸福的活下去,今日,宿雨有这个机会了,她愿意,用这辈子的幸福来换初阳的性命,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哪怕落入泥沼,不能回头。

再后来,她被买回去做了小妾,然后他丈夫死了,在然后,她又变成了一个人。她进过皇宫,做过下人,也做过秀女,还做过嫔妃,她最后离开了皇宫,本来要跟喜欢的人成亲,结果被害的又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

宿雨犹豫了片刻,同意了,她跟着妖道离开了长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没有什么亲人了,只有顾元良一个哥哥了,可是如果顾元良知道了,除了替她担心,毫无用处。

那个妖道替她恢复了容貌,过程很痛,但是结果还不错,可是宿雨本来就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容貌,只能化他只能让人教宿雨跳舞,宿雨不小了,加上腿受过重伤,常常痛的快晕过去,可是为了报仇,她只能忍着,一年以后,妖道把她包装成了奇货可居的当红花魁。

表面上是做花魁,暗地里却是收集情报。收集各个高官的绯闻,这些事,宿雨不愿意做,却不得已而为之。妖道的门路是不少,居然让长安最有名的青楼把宿雨买过去了。

去了长安以后,宿雨继续做她的花魁,长安的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她一一应付,逐渐变成了长袖善舞的女人。

十年过去,她变成了长安最火的花魁,也变成了一个地下组织文文宫的二把手,这个组织是地下组织,进行各种违法生意,走私,杀人,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做。

这个组织的头目自然是妖道。妖道有多少钱呢?拒林清如猜测,富可敌国。

整个朝廷里八成的官员都有把柄在这,所以不论什么生意她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宿雨也听到了故人的一些消息,比如太子早亡,程烨这么多年都没孩子,继承人成了问题。他的弟弟们蠢蠢欲动。

妖道分析了这几个弟弟的优势和缺点,最终锁定了两个人,程燃和程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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