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受刑的小官员看着也就十几岁年纪,虽然已经算是成人了,但在南嫘眼里,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看他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样子,南嫘有些可怜他,想到是自己故意请了圣上来处置他,心下又有些不安,她果然还是不适合宫廷斗争的。
南嫘的恻隐之心动了,一旦动了同情的心思,便一发不可收拾,也不是她妇人之仁,只是,她可以帮他死得痛快些。如果祸乱后宫必死无疑,那直接处死就是,这活着的折磨,实在是不必要的。她知道,如果这小官员还是不肯吭声,等着他的必然是更加残忍的刑罚。
那小官员只是个文官,身子不怎么壮实,经不起打,一会儿功夫已经气息奄奄,昏了过去。
高黎见状挥手让行刑的内侍停下,又吩咐道:“把那吊命的汤药给他灌下去,弄醒了,再继续行刑!”
“圣上!”趁此机会,南嫘忽然开口,打断了高黎的动作,她道:“妾还有事未禀。”
祁瑄抬眼看了南嫘一眼,眸子里含了一丝兴味,转过眼又恢复了肃穆的神色,他道:“何事?”
南嫘道:“其实,也不必要折腾这人了,若要查出祸乱后宫的源头,妾这里有个证物,顺着证物即可查明此事了。”
祁瑄闻言,又用他那幽深莫测的眸子看向南嫘,他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似乎已经猜出南嫘会说什么了,他问道:“是何证物?”
“是个锦囊。”南嫘朝静待听令的仲恩点了点头。
仲恩便走上前来,跪在了祁瑄面前,将捧在手上的锦囊,奉到祁瑄眼前,口中道:“小的在前面假山后的山洞中捉了此人出来,又在那山洞中寻得了这个物证,应该与这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祁瑄从仲恩手上将锦囊拿起来,翻看了两下,忽的神色一顿,他看到了那锦囊上以蜀绣勾勒了图案,这种蜀绣锦囊是蜀中进贡的贡品,他年节时连同蜀锦一同赐给了各宫的宫妃。这些蜀绣锦囊花样不同,想知道这个锦囊出自哪宫,只要叫了尚服局的人来问话即可,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即使不问,他也依稀记得这种图案的蜀绣锦囊赏赐给了哪个宫里——上面绣着莲叶鱼戏图。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南嫘一眼,又开口问跪在面前的仲恩,道:“锦囊是你寻来的?你是哪个殿里当差的?”
仲恩听见圣上问话,恭恭敬敬地答道:“锦囊确实是小的寻来的。小的仲恩,现在长乐殿当值,这次出来是侍候在崔御女身边。”
“长乐殿的?”祁瑄看他一眼,道:“够机灵,还知道要去原地搜寻证物。”
仲恩听了,老实答道:“圣上,小的愚笨,不敢居功,是南美人命小的去寻证物的。”
祁瑄这次没有再看南嫘,他只是将锦囊向前一丢,扔回仲恩高举的手掌中,然后吩咐道:“这证物关键得很,你做得不错。”
听见圣上赞语,仲恩面上一喜。他长期在长乐殿当值,长乐殿地处偏僻,是众多低阶宫妃的聚居之所,那里的宫妃们地位低,只分了有数的几位宫人侍候,像他这种内侍要同时听候几位宫妃的吩咐,有时候都忙不过来,而且,那些宫妃不仅品阶低,还很不受圣上宠爱,连带着他也没有什么上升渠道。他很羡慕可以在得宠的宫妃殿中侍奉的内侍们,若是侍候得力,升迁速度都很快,不知这次是否是他的一个转机,他退立一旁,心里暗自期待。
“高黎!”祁瑄叫了高黎过来,吩咐他道:“去传六尚的尚服来,朕有话要问。”
高黎领了命去了,祁瑄便坐在原地静静品茶,那被打得半死的小官员就被随意仍在地上,其状凄惨无比。其他众人,都屏息凝神,不敢稍有动作,空气中还弥漫了一股子浓烈的铁锈似的血腥气。
“唔……”忽然有人干呕了一声,似乎是实在忍不了这血腥气。
众人把目光都投到发声的人身上,是阮问心。
“阮娘,怎么了?”祁瑄回头看向阮问心,她面上失了血色,有些青白,还蹙紧了眉,似乎身体非常不适的样子。
“圣上,妾近些日子身体不适,闻到这血腥气,有些犯恶心。”阮问心拿巾帕捂了唇,娇声答道。
祁瑄站起身来,温柔地扶住了阮问心的肩膀,柔声道:“为何会如此?可请尚药女官看过了?”
阮问心摇了摇头,轻声道:“前些日子,圣上……恼了妾,妾有些茶饭不思,没有按时进食,故此有些脾胃不调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身体不舒服当然是大事,不可如此轻忽对待。”祁瑄轻轻扶着阮问心,一同坐在了塌上,然后才叫了内侍,吩咐道:“去请戚奉御来。”
南嫘闻言,抬眼看了圣上一眼,戚奉御是殿中省尚药局的首位,平日里只为圣上一人看诊,谁也请不动。记忆里,她刚入宫时,因为心绪不佳,也不习惯宫中生活,入冬时生了几场大病,圣上倒是为她请过几次戚奉御。但除她之外,后宫中谁也没这么大面子请戚奉御看诊。
现在,阮问心分明只是小恙,并无大病,圣上却让人请了戚奉御来给她看诊,这恩宠委实是过了,看着像是特意在众人面前抬举阮问心似的。
圣上难道没看出那锦囊的来源么?南嫘不信,因为众人都知道圣上的一个习惯,所有与莲花相关图纹的物件,他一律都会赐给阮问心。
圣上明明看出锦囊的来处,却仍旧这样轻声细语哄着阮问心,还在众人面前抬举她,圣上这是故意的。郭岐山留下来的阵法秘笈果然是不同凡响,让圣上喜欢到如此地步,甚至不在乎阮问心祸乱宫闱!
南嫘默默垂下眼,圣上做此举是为了表明他的态度,给她们这些宫妃们看。那么,过一会儿,即使查出锦囊出处,恐怕阮问心也不会受什么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