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了淑仪就位列九嫔之位了,这可是大事,自然不能马虎。芸香赶紧命人烧水,服侍南嫘沐浴净身,仔细帮南嫘换上正装,整理好妆发,又吩咐了小侍女在堂前奉了香案。一众宫人也都整装列队,出室相迎,阂宫上下,严整以待。
不多时,高公公手拿敕旨,进了常曦殿门,他走至近前,面西扬声道:“有制——”
听闻这一声,以南嫘为首,常曦殿众人连忙行礼,之后伏听敕旨。
高公公扬声念道:“敕:昔南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施於淑妃,以率嫔御。有柔婉之行,恭俭之仪,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后无心之失,伤及龙嗣。哀矜惩创,贬责幽居,令裨补阙漏,静思己过。然彼时仓促断狱,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身罹目疾,创深痛巨,朕心深可悯恻。今免与罪责,复升淑仪。是用列於紫殿,冠彼后宫,俾洽彤管之荣,式俟金环之庆。膺兹嘉命,可不慎欤!”
听罢,南嫘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道晋升的敕旨,哪知,圣上还在敕旨中为她正了名,她从此不用再背负谋害皇嗣的罪名了。南嫘想起来,自己昨日是向圣上乞请过洗脱罪名的恩典,没想到今日,他便兑现了诺言,南嫘竟觉得有一丝感动。
“南淑仪,谢恩呐!”高公公等了片刻,见南嫘没有动静,便提醒道。
南嫘这才察觉自己走神,忙行礼道:“谢圣上恩典!”
高公公恭敬向前一步,将敕旨奉到南嫘手中。
接过敕旨,再行一礼,南嫘才在芸香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高公公宣完圣旨,便收了面上严肃之色,堆了满脸喜色,亲切地朝南嫘拱手道:“南淑仪,老奴给您贺喜啊!”
“高公公,多礼了。”南嫘自然知道规矩,她朝芸香打个眼色,芸香便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塞进高公公手中,沉甸甸的,放了不少好东西。高黎是圣上贴身内监,自然要处理好关系,她之前就是忽略了这一点,才对圣上的动向一无所知,幸而前些日子月娘提醒了她一些人情往来,打赏额度,她才略懂得一二。
“老奴谢南淑仪赏!”高公公也不推辞,从容将锦囊揣进袖中,这是旧例,去给各宫宣晋封敕旨,他都能得个甜头,这里边还有另一层意思——收了东西,就是答应了往后多上点心思,平日里多帮衬。
高黎向来精明,他看出来了,这次南淑仪复宠,是真得了圣上的心。圣上往日里宠哪个、不宠哪个,看着好像喜怒不定,其实有迹可循,他瞧得清楚着呢,每一个宫妃的荣宠或斥责,都和前朝政局息息相通。就像林顺仪,明明受宠多年,往日里也做了诸多骄横跋扈之事,是从不受罚的,昨日却突然被降了品阶,皇子也不能再抚育在侧,还不是因为她那身为司天监的父亲看不清形势,和陈老将军过从甚密,这才招此祸患,若司天监还回不过神来,林顺仪怕是更要遭殃了。而阮美人之所以复宠,恐怕也并非只因她肚子里的龙胎,而是因为圣上极感兴趣的那本阵法秘笈。可是,只有南淑仪不同,依圣上对南家的忌惮,她原本该是个打入冷宫的命。可现在,南侍郎还在朝中任职、相国一派的势力也并未瓦解,圣上却处处给她尊荣!不管怎么思量,南淑仪的待遇也太特殊了。这样特殊的一位,他哪里有不帮衬的道理,他有预感,帮衬她,就是在帮衬自己。
南嫘见高黎接了锦囊,顺势道:“日后劳烦高公公了。”
“哪里哪里,老奴日后可要仰仗南淑仪提携呢!”高黎笑道:“圣上这次不仅晋升了您为淑仪,还明言您之前的罪责乃无心之失,不予追究了,足见圣上对您的呵护怜惜之心了!”
闻言,南嫘也浅笑颔首,做出一副动容之态,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高公公也会报给圣上。
高公公笑眯眯继续道:“圣上还命老奴给南淑仪带个话,说是今日仍要宿在常曦殿,晚膳时便过来,陪您一同用膳呢!”
“当真?”南嫘有点诧异,连着两天宿在她这里是不合规矩的。
“那还有假?圣上特意吩咐的。”高公公道:“既然旨宣完了,话也带到了,老奴就告退了。”
芸香听高公公要走,赶紧客套一句:“高公公,不如留下吃碗茶吧!”
高公公摇摇头,道:“多谢好意,老奴心领,后边可还有旨要宣呢,耽搁不得了。”
闻言,南嫘便道:“那便不耽搁高公公了,芸香,送高公公。”
芸香应了,便恭敬地送高公公出去了。
南嫘回到堂内坐下,展开手中敕书,盯着那些敕书上的文字发呆,视线落在“朕心深可悯恻”几个字上,逡巡不去。
“娘子!”芸香这时送了高公公回来,她面色有些严肃,凑到南嫘耳边道:“娘子,高公公刚刚离开是去芙蕖殿宣旨的!怕是阮问心也得了什么封赏!”
南嫘一愣,看向芸香道:“你如何得知的?”
芸香道:“刚刚,奴送高公公出去,外边候着几个小内侍,其中有个捧了敕书的,不知怎的倚在墙边打瞌睡,高公公便训斥那小内侍,说让他警醒些,那敕书是送去芙蕖殿的,弄坏了他担待不起。”
南嫘闻言沉思,高黎不是不谨慎的人,他竟然当着芸香的面说这话,应是故意让芸香听见的,那便是想将消息透露给自己了,高公公想给她个顺水人情。如果真是如此,那封敕书里的内容,恐怕不一般了!
芸香蹙眉小声道:“要不要奴去探听一下是什么敕旨?若是那女人凭借龙嗣晋升妃位,再压您一头可如何是好?”
南嫘摇头道:“只是得了皇子而已,林顺仪也得了皇子,又出身尊贵,都没有晋升妃位,她如何能够呢?何况,她宫里刚出了私通的乱子,圣上只是看她有孕,一时不好发落,便饶她一回,但没道理不罚反赏啊!”
芸香点头,附和道:“那倒是,她哪里那么容易晋升!”
但是,南嫘转念一想,又不那么肯定了,因为阮问心毕竟手握阵法秘笈,圣上如今因为西北一事,对那阵法秘笈可是极感兴趣的!
思索了半天,南嫘还是放不下心来,便道:“芸香,你还是令人去芙蕖殿打探打探吧,有什么事情,我们也好早做应对。”
芸香却道:“娘子,这事情关系重大,殿里这些个宫人都是新送过来的,也不知有没有别殿里的眼睛,信不过的,奴亲自去吧!”
“不用。”南嫘拉住芸香,她很欣慰,芸香终于也长了心眼,知道防人了。但她却有自己的计划,有一个人的视线,她不仅不需防着,反而要把消息直接送给他,让他知道的消息越多越好,她笑道:“还是有几个可信的,你去把茶室那个烧火的小侍女叫来!”
“那个小五?”芸香诧异,茶室里那个烧茶的小侍女她是知道的,名唤小五,面目普通,行事木讷,手脚也不算麻利,除了烧火,什么也做不好,所以来了许久,一直在茶室烧火,还时常被其他侍女使唤做些杂事,没想到这么普通的一个末等小侍女竟然入了她家娘子的眼。
南嫘点头,笑道:“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