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瑄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棋盘上顷刻间风云突变,他一时怔愣,看着面前神色飞扬的南家娘子他扶额大笑:“哈哈哈……三娘啊,何时竟变得如此……如此无赖。”
“哪个无赖?”南嫘转头不认,道:“圣上允了的。”
“朕许诺的是下一盘棋,你下一盘可悔一子,这一盘已然结束,你还要悔子。”祁瑄无奈摇头:“三娘啊,棋品怎么变得如此之差?”
南嫘理直气壮道:“妾只听见圣上说了可悔一子,后面的没听到。而且,妾一盘都未赢过,还讲究什么棋品不棋品的。”
祁瑄笑她道:“真是……真是越发不懂规矩,还学会巧言诡辩了。”
看圣上没有真要生气的样子,南嫘得寸进尺道:“圣上也莫要小家子气,只是输了一盘棋而已,怎可如此输不起呢?”
祁瑄被南嫘这无赖的反应逗乐了,顺着她道:“好好好,是朕输不起,是朕小家子气。”
两人正笑闹着,小五忽然打帘进来,禀报道:“圣上,南淑仪,静怡殿来人了,说是有事禀报。”
静怡殿里住了两位宫妃,一位是刚被圣上惩治了,降位为才人的林顺仪,还有一位便是赵淑兰了,不管来的是哪一位,都不省心。南嫘转眼看向圣上,见他略蹙了一蹙眉,仿佛有些不悦的样子。南嫘并不相信圣上会如此情绪外露,这也许是圣上做给自己看的,表示他现在只想与自己相处,不喜他人打扰。南嫘知道,这时候需要“大度”的她来主动开口,于是道:“圣上,这么晚了遣人过来,可能是什么要紧事,叫进来吧。”
祁瑄看一眼南嫘,见她并无什么不悦的情绪,于是挥手道:“宣。”
进来的是绿竹,赵淑兰的贴身侍女。她面有愁容,双目通红,似乎是哭过,跟在小五身后疾步走进内室,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开口道:“奴见过圣上,见过南淑仪。”
“什么事?”祁瑄问道。
“圣上,琇莹公主病了,求您去看一眼。”绿竹的声音听着有些嘶哑,极其悲戚的样子。
祁瑄皱眉道:“病了?可请御医了没有?”
绿竹哭道:“请过了,但我家才人只能请到尚食局的司药,两位司药都来看过了,也用了药,但小公主一直不见好转。如今已经病了七日了,七日来反反复复不断发热,有时吃进去的东西还会吐出来,我家才人没日没夜照料,已经多日不曾合眼了,求圣上去看一眼吧!”
看见绿竹这个样子,南嫘也有些诧异,赵淑兰的宫人们很少露出这种失态的神情。她们被赵淑兰调教得很好,往日里总是一副一丝不苟、谨言慎行的样子,绝不肯行差踏错一步。南嫘觉得,以赵淑兰对琇莹的看重,不会随便拿稚子的身体做文章,琇莹的病情怕是真的严重到控制不了的地步,她的宫人才会慌成这个样子。
可是,上一世似乎并无此事,琇莹身上的痱子好了以后,便一直健健康康的,病重夭亡的只有三皇子。如今,林顺仪如上一世一样被降位为才人,三皇子也被送去刘丽妃处抚养,但却并没有传来出痘病重的消息,反而琇莹出了问题,也不知道事情出了什么变故。
南嫘转眼看向圣上,他神色似乎有些犹豫,南嫘知道,圣上如今见自己乖顺,又肯主动让南家让步,正是想要安抚自己的时候。可这时,偏偏赵淑兰来叫人,又是以病中幼女的名义,圣上不想令自己不快,这才犹豫。
南嫘虽然不喜欢赵淑兰,但是也不至于跟一个病中幼女过不去,赵淑兰地位不高,除了尚食局的司药,她请不到殿中省有分量的医官,只有圣上去了,才有可能请到殿中省的尚药奉御。尚药奉御平日里只服务于圣上一人,是宫中最好的医官,赵淑兰是想让琇莹得到最好的救护。既然这样,她也没理由阻止圣上去,毕竟她可不想害了一条性命,于是开口劝道:“圣上,去看一看吧!赵妹妹前几日过来看我时,就提到琇莹身上不大好。如今这么久了,竟然还在病中,怕有什么大病。”
祁瑄转头看南嫘,南嫘一副坦荡荡的神色,既没有不快,也没有挽留,更没有妒忌,他忽然感到有些失落,他本以为南嫘想留他的,所以才有所犹豫,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到目前为止,南嫘并不是真心想争取自己的宠爱,她如今做的一切还只是为了保住她自己,保住南家根基。
祁瑄自嘲地笑了一下,才道:“既然三娘都这样说了,朕自然是要去的。琇莹身体一直不好,确实很让人担心。”
南嫘见圣上起身,于是行礼道:“恭送圣上。”
祁瑄看见她干净利落的动作,有些气闷,竟然就当真没有一点犹豫,他冷声道:“起驾。”
“圣上。”南嫘忽然开口。
祁瑄回头看南嫘,心中升腾起一丝雀跃,这是又舍不得了,想挽留他吗?
“妾有一事,想求个恩典。”南嫘道:“不知阿兄他何时启程回乡?妾想去送送他。”
闻言,祁瑄刚升起的一丝雀跃之感又消失无踪,他叹一口气,道:“等文书批复了,南侍郎会另上文书写明归乡日期,也就这十日吧,等日子定下来,朕允许你去送行。”
“谢圣上恩典。”南嫘再一次行了礼。
这一次,祁瑄大踏步走出去,没有回头。不知为何,南嫘似乎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一丝不快,可南嫘回想一下自己之前所言所行,觉得自己甚是大度体贴,并无什么不妥,自己都要被自己的贤良、识大体感动了。但圣上的心思比海深,又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谁知道他又怎么不高兴了?幸好,他现在已经走了,不在自己跟前,那天大的脾气也不会冲着自己发,自己也乐得自在,于是,便将此事撂在一旁,不予理会。
她转身朝芸香招招手,道:“快,快去把小库房打开,阿兄要归乡,这是大事,路上舟车劳顿,少不得要多置办些东西,我记得咱们小库房里有些可用的,等为阿兄送行时带上。”
闻言,芸香却笑起来:“娘子,您别急,咱们相国府能缺什么啊,大郎君自会准备的,怎么会劳烦娘子做准备。”
南嫘摇头:“阿兄要出门,我这个妹子自然要上心些,我置办的东西哪能和别人置办的一样?况且,这一别,也不知再见何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