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方谷月也立起身,收了那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应道:“如今这殿里多了许多双眼睛,里里外外地盯着,婢子倒是不好走动了。多亏圣上赐了这调理身子的药膳,以后婢子日日过来送膳,倒也不怕人看出什么端倪。”
“倒是委屈月娘了,要日日这样小心翼翼。”南嫘叹道:“也是如今我在六尚没什么人手可用,不好让月娘暴露在大家视线中。”
“这有什么可委屈的?婢子能为淑仪做事,已经是婢子的荣幸了,成大事,何拘小节?”方谷月说着,似是想到什么,朝着南嫘行了个礼,说道:“这几日都寻不着时机过来,婢子还没恭贺您晋升淑仪之喜呢!”
南嫘抬手免了她的礼,有些忧心道:“哪里需要恭贺呢?等我重回妃位,月娘再来贺我也不迟。如今,我虽晋升,也不过是个淑仪,况且,阮问心也晋升了,还怀着龙胎,我这儿啊,忙碌这许久,还是没得了半点优势。”
方谷月安抚道:“娘子莫急。婢子过来正有一事要跟娘子商议,或许还可借此事扳回一城。”
“哦?”南嫘闻言,来了兴致,她问道:“是何事?”
方谷月道:“便是淑仪之前埋下的暗线,司衣司的卢巧蝶。”
“她?”南嫘略一转念头,便相通其中关节:“阮问心对她出手了?”
“不错。”方谷月答道:“阮问心下手处置了卢巧蝶。”
芸香疑惑道:“可是,卢巧蝶不管怎样也是隶属于六尚的女官,阮问心再怎么跋扈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地责难女官吧,她敢公开处置卢巧蝶?”
“也是有个由头的。”方谷月道:“前日,司衣司按照旧例往各个殿里送了鎏金银香囊一只,阮问心殿里也得了一只。可是,据芙蕖殿的一等侍女绿漪说,阮问心自佩戴上那鎏金银香囊,便开始断断续续出现了心跳如鼓、喘不过气的症状,到了夜间,更是夜不安寝,频频发梦,惊醒之后冷汗涔涔、腹中还微微钝痛,便赶紧找了戚奉御来看诊。”
南嫘此时插口一言:“戚奉御又去给阮问心看诊了?”
方谷月点了头:“是圣上的恩典,戚奉御说阮问心这一胎的胎相不稳,需要仔细照料,圣上觉得戚奉御比较了解阮问心这一胎的情况,便让他专门负责阮问心的安胎事宜。”
闻言,南嫘低垂了眸子,心中有些不太舒服,但她并未露出端倪,只是道:“看来圣上很看重她这一胎。”
芸香却不忿道:“这算什么!过去娘子生病也是戚奉御来看的。”
南嫘拍拍芸香,示意她不要多言,在这些事情上置气不值得,她转头示意方谷月继续说:“戚奉御诊断结果是什么?”
“戚奉御说,是误用了活血化瘀的药物。”方谷月道:“阮问心听了这话,命人将自己所食用过的所有残食和接触过的所有物什都查了一个遍,最后,便找到了那个鎏金银香囊上,当时,鎏金银香囊中的焚香盂里面还残留着未燃完的香料,戚奉御略一查看,便道里面有少量麝香,麝香对有孕之人乃是大凶之物。”
“可是不对呀,”芸香疑惑道:“阮问心怎么让众人认定这件事必定是卢巧蝶所为呢?鎏金银香囊毕竟经手了许多人啊!”
“阮问心自然思虑周全,她先命人查了司衣司的入库单。”方谷月道:“这往日里,麝香也算是鎏金银香囊里常见的香料,少放一些可以调制气味,也没什么的,但因为麝香属于药材,所以管得严一些,只有卢巧蝶这个级别才能拿得到,偏偏前一日刚好是采买日,卢巧蝶便采买了许多麝香进来,如今便恰巧只有她手中有麝香。”
“卢巧蝶岂不是百口莫辩?”芸香咂舌。
方谷月道:“卢巧蝶是个聪明人,她看出阮问心是故意构陷她,便知道自己辩无可辩,只能认栽。但她也不能认下谋害皇嗣的罪名,便只说是自己一时疏忽,把送去别殿的鎏金银香囊误送到了芙蕖殿。麝香毕竟不是毒药,虽然对于有孕之人是大凶,但其他人用起来却是无害的,她的说法也过得去,即使降罪也就是个失察之罪。”
“失察之罪也是要打板子的吧。”芸香想起宫里那些打板子的场景就觉得脊背发寒。
南嫘挑眉道:“卢巧蝶竟然肯认下罪名,她也是对自己够狠,用一顿板子换自己一条命,这一顿板子打下来,她没个十天半月是动不了了。”
“可不是那么简单,”方谷月接着道:“杖刑时,阮问心专门派了绿漪来观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督促从重的意思。本来杖刑已经是极为难熬了,这力度再从重,就更是惨不忍睹了,这一顿板子打下来,卢巧蝶几乎被打废了,婢子远远看了一眼她那伤势,恐怕是伤了筋骨,即使日后好了,怕也是要瘸了!”
“竟然打得这么狠?”芸香眉尖蹙起,惊怕地拍拍自己胸口,仿佛自己也要被打了似的,她道:“听说尚服局的魏尚服很喜欢卢巧蝶这个手下,常夸她办事老道、严谨认真,所以平日里对她多加维护,这次竟也不管么?”
方谷月摇摇头,道:“魏尚服这一次啊,不仅没管,甚至可以说,卢巧蝶被打得这样惨,也有魏尚服的意思在里头。”
南嫘听她们提起魏元冬,便想起那日捉奸碧落时,圣上就把她叫到眼前来指认那个作为锦囊的证物出自何处,她如实说了,看起来也一副谨言慎行、思虑深远的样子,她会这么对待自己看好的下属女官,恐怕是为了向阮问心示好。她抬眸道:“魏元冬是怕阮问心记恨她指认证物一事,急于向阮问心示好,这才舍了卢巧蝶吧。”
“婢子也是这样想的。”方谷月道:“其实,六尚里也不乏犯了大错被处以杖刑的,但只要上司肯求情,平时里做事得力又有品阶的女官,处罚都会减半,行刑人员有顾忌,下手也会轻一些,往往躺个八九日便罢了。可是这次,魏尚服不仅没有求情,还亲自引着绿漪去观刑,还在行刑前吩咐各位行刑官务必铁面无私、不徇私情,这样的态度摆出来,又有绿漪在一旁看着,哪个还敢手下留情?下手的力道非但没减,还比以往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