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圣上驾临，南嫘赶紧和宁殊一同出去迎驾。

祁瑄今日并未乘辇，一身圆领赭黄袍，腰束革带，脚蹬玄色靴，大步流星地走在众宫人前面，不一时已经绕过正堂走进来了。

“见过圣上！”南嫘与宁殊一同矮身行礼。

此时，祁瑄已经走到两人近前，他习惯性地一手拉起南嫘，没让她拜下去。南嫘也习惯了圣上对他颇为纵容的态度，也不坚持下拜，便顺势立起身来。

一旁的宁殊却不敢造次，恭敬地拜了下去，心里惊讶，圣上对南姐姐是真好，连阮婉仪最得意那段日子，见了圣上也要规矩行礼的，圣上从未免过她的礼数，听说，在阮婉仪进宫之前，南姐姐是宫中的一枝独秀，荣宠八年，无人敢与争锋，传言果然不虚。圣上果然极其喜爱南姐姐，也不知去年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给了阮婉仪可乘之机。

“你也起来吧！”祁瑄对宁殊道。

“谢圣上。”宁殊站起身来，静静地含胸低头站在一侧。

“几时搬过来的？”祁瑄态度和煦地询问宁殊。他知道南嫘多次与这个小御女来往，似乎很喜欢她的样子，上次在瀛洲阁，这小御女就躲在南嫘身后站着。当他知道这小御女住在芙蕖殿时，怕南嫘担忧她，就索性下旨提了她做才人，还让她搬来常曦殿侍奉南嫘，今日见她二人一同迎出来，相处很融洽，南嫘心情也不错的样子，便觉得自己这决定是做对了。

听见圣上问话，宁殊有些紧张，往日里圣上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眼，即使目光无意间从自己面上划过，也是神色严肃、冷静肃然的样子，自己见了只觉得怕，何曾见过圣上今日这般温和的样子，宁殊知道这一切都是得益于南姐姐对自己的喜欢，圣上爱屋及乌，于是心内便更加感激南嫘。她小心翼翼地回复圣上的问话：“回圣上，妾今日晌午搬过来的。”

祁瑄便继续道：“殿里可曾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说，朕命人给你添置。”

“不曾不曾。”宁殊赶紧道：“南姐，不，南淑仪体恤妾，已经让人给添置了许多东西了，多得妾那偏殿里都放不下了，并不缺什么。”

“哦？”祁瑄转头笑看向身畔的南嫘，道：“你早就让人布置好了偏殿？竟然这样用心，朕都要吃醋了。”

南嫘看着祁瑄，觉得有些好笑，哪有跟自己妃嫔吃醋的？她道：“妾倒是想给圣上布置宫室呢，可紫宸殿是妾这样身份的人可以布置的么？”

祁瑄知道南嫘是在跟他玩笑，但他却颇为认真道：“你若真的有此心，朕便允你去布置。”

南嫘愣了一下，连宁殊都呆住了。

紫宸殿是圣上生活起居的内殿，是圣上的私人领域，连阮问心宠冠后宫之时，也只敢在圣上宣召时入内一观，平日也不敢私自前去。南嫘想起自己当年受宠时，圣上曾经多次宣召自己前去，但是自己不喜欢面圣，便总是能躲则躲，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去，圣上便只好来常曦殿见她，所以，她其实一次也没有进过紫宸殿，而其他寻常宫妃们甚至都没资格入内。而且，这座宫殿的不寻常之处还在于，它也是内朝议事之处，圣上会在殿内召对、问政，一些深受圣上宠信的大臣们也会入紫宸殿朝奏、议事，这样的地方，她如今的尴尬身份，也不太方便进去，更遑论随意去变更里面的摆设布置了，也不知会在布置宫室时看到多少不该看的东西。

南嫘缓缓摇摇头，道：“妾不敢。”

祁瑄定定看了南嫘一眼，轻叹一口气。连阮问心都会以进入紫宸殿为荣，可南嫘却从不肯去，她对自己的生活日常没有一丁点儿好奇心，这说明，自己根本不在她心上，她此时对自己的这些顺从和讨好，多少有些委屈求全的成分。

祁瑄拉着南嫘的手，道：“不愿便不愿吧，朕也不想你劳心。”

宁殊此刻从呆滞的状态回过神来，满眼不可思议，她从没想过，圣上与南姐姐的相处模式，其实是圣上更迁就一些的，圣上都明说要南姐姐帮他布置宫室了，南姐姐却推掉了，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宠。

面对圣上似乎有些失落的目光，南嫘有些不自在，最近圣上越纵容她，她越惶恐，她看不明白圣上的心意，这出格的纵容，到底是预示着高位荣宠，还是预示着彻底毁灭？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有一刻平静。为了打破这境遇，她只好转移话题：“圣上今日是从哪边过来的啊？”

“从瀛洲阁过来的，”祁瑄看她不自在，便顺着她回答道：“瀛洲阁出了命案，我过去看了看。”

南嫘抬眼，和宁殊对视一眼。原来，圣上去处理仲恩毙命之事了。南嫘便问道：“圣上，可曾查出是谁害了仲恩？”

“你知道了？”祁瑄奇怪消息传得这样快，自己离开瀛洲阁便过来了，南嫘却已经知道了。

南嫘道：“是妾殿里的朝安小公公，因为和仲恩一同斗过促织玩儿，便被叫去问话了，现在还没回来。所以，妾一早便知道此事了。”

“朝安也在那些问话的人里？”祁瑄当时只略看了一眼，仲恩与许多宫室里的宫人都有来往，当时堂下站了一大片人，他便没看出有朝安，看南嫘似乎是担心了，便安慰她道：“不过是问个话，这仲恩人脉颇广，牵涉人员众多，应该是还未轮到他问话，所以才至今未归。你若实在担心，我派人去把他叫回来便是了。”

南嫘哑然，圣上这意思是，若自己想让朝安回来，便连问话也不必问了，直接叫回来，若真的这样做，也太嚣张了。圣上这样纵容她，总让她有一种，圣上在实践“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的感觉。不过，圣上也是知道这事并非朝安所为，问不问都无甚差别。

“小七！”祁瑄看南嫘不说话，便以为她是同意了，便开口喊自己身边的宫人。

“在！”一个身姿健壮的宦官出列，等候吩咐。

祁瑄道：“你去把朝安叫回来吧，就说南淑仪担忧他，朕允了叫他回来。”

“圣上！”南嫘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扯住祁瑄衣袖，急道：“别！就是问几句话罢了，朝安也少不了一块肉去，哪里就忧心到要把人叫回来了。圣上若是如此做了，会显得妾过于骄纵嚣张，妾要变成众矢之的了。”

祁瑄见南嫘情绪终于有了波动，反而开心起来，他笑道：“何必在意这些，你骄纵便骄纵，嚣张便嚣张，有朕在，哪个敢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