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您的御塌和食案在那边。”南嫘抬手指向对面,并悄悄地向后挪一挪身子,与圣上保持距离。
见南嫘向后仰着身子,离自己远了些,祁瑄便倾身向前,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他眼含笑意看着南嫘,抬手也指向对面,道:“三娘,你的贵妃榻在那边。”
见圣上学自己说话,南嫘撅嘴道:“可妾今日不想坐贵妃榻。”
“真巧,”祁瑄一脸认真道:“朕今日也不想坐御塌。”
南嫘一时无语凝噎,不知该如何反驳,“于理不合”这个说辞似乎对圣上来说毫无作用。
“既然我们今日都坐不惯那坐塌,便就这么用膳吧。”祁瑄一派从容地掸一掸衣角道。
南嫘无奈,圣上今日非要贴着她不可么?这样的亲昵,她颇有些消受不起啊,她以幽怨的眼神盯着圣上,但圣上却不看她,他端坐着,举手投足间一派文雅庄重,这泰然处之的样子,仿佛他仍旧端坐在宽敞的御塌前,面对着精巧方正的食案,而不是缩在这小小的一方月牙凳上,与自己同用一条小小食案。
祁瑄抬手,示意宫人们上前侍候。
一旁等候的宫人们赶紧上前,将餐具陈列在两人身前的小食案上:金平脱犀头匙箸、银平脱食台盘、八斗金渡银酒瓮、金银平脱隔馄饨盘、鸳鸯莲瓣纹金碗、舞马衔杯纹皮囊式银壶、鎏金双狮纹银碗、镶金兽首玛瑙杯……
南嫘看着这一件件餐具被摆放上来,只觉得满目生辉,这些餐具玲珑精巧、贵重非常,她不记得自己殿里有这些,便疑惑地抬眼看芸香,芸香朝她摇摇头,表示这些都不是她们殿里的,应该是尚食局新奉上的。南嫘蹙了蹙眉,自己才告诫孙尚食不要张扬,她就奉上一套新餐具,看来还是没把她敲打明白,亏自己当初还觉得她为人聪明,只是品性不够端正,只要管束好了,便是个好用的助力,可如今看来,她头脑鲁钝,除了会拍马逢迎,竟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能力。
“怎么?”祁瑄见南嫘盯着这些新餐具,紧蹙了眉,便问道:“三娘是不喜欢这些新餐具么?朕是瞧着过去那套太朴素了些,便让人换掉了,你若是不喜欢这些,朕再让她们重新打造一套就是了。”
南嫘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这套新餐具并不是孙尚食自作主张来逢迎她的,竟然是圣上命人专门换的。南嫘惊讶地看着圣上,圣上如今连她殿里用什么器皿这样的小事也亲自过问了么?是因为上次发现她殿里连棋具都没有,觉得疏忽她了,所以开始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么?
祁瑄见南嫘一双讶异的明眸盯着他看,温柔捏捏她脸颊,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朕挑的器皿这么不合你心意?”
“圣……不,六郎。”南嫘终于开口了,她道:“这些是你亲自挑选的?”
“自然。”祁瑄又问了一句:“真的不喜欢?”
“喜欢。”南嫘答得很干脆,她刚刚似乎在圣上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紧张和期待,为了这点紧张与期待,南嫘有些心软。
“喜欢便好。”祁瑄心里那一丝紧张,忽而消散了,心情有些飞扬,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他轻咳一声,刻意把视线放在食案正中那并排放置的一对金碗上,然后状似不经意道:“图案也是朕选的。”
“图案?”南嫘顺着圣上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那一对金碗,上面是鸳鸯莲瓣纹。鸳鸯,寓意恩爱和睦,长长久久。南嫘愣了一下,圣上这是在向她剖白他的心思么?南嫘的心防差点要崩塌,哪个女子不盼望夫君与自己一生一代一双人呢?即使这人是天子。原来,圣上认真宠爱起一个人来,竟这样…这样深切…她有些招架不住。
南嫘心里刚刚升腾起一股动容来,却忽然又注意到金碗的式样:莲瓣。南嫘一腔动容忽然冷下来,她对一切与莲有关的东西,心生厌恶。
祁瑄瞧着南嫘一双美目刚刚闪出潋滟的水光来,心里一阵兴然,谁知,下一刻,她忽然收了面上神色,冷下脸来。祁瑄不明所以,问道:“三娘不喜欢这纹样?”
南嫘斜睨了圣上一眼,瞧圣上一脸不知就里,恼他的迟钝,轻哼道:“这样的图案,妾可消受不起,这金碗合该放在芙蕖殿里。”
祁瑄愣了一下,南嫘觉得鸳鸯纹的东西,他应该送给阮问心?他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堵,她不愿与他长长久久。祁瑄开口,声音有些发涩:“你不喜欢,我也不会转送他人,便就放着吧,朕下次让人给你送一套别的来。”
南嫘见圣上的情绪似乎被刺激到了,忽然从热烈迅速沉寂下去,抿嘴不发一眼,抬手便要让人撤掉金碗。她有些发懵,圣上是生气了么?她犹豫开口唤道:“六郎?”
“嗯。”祁瑄虽然答了,但答的声音很低沉,与他往日一般,不再似刚刚那般兴致高昂。南嫘便认定他生气了。南嫘有些吃不准他气什么,怕他发作,便嘟嘴道:“六郎气什么?你拿着莲纹的金碗来送妾,还不许妾生气了么?”
祁瑄愣了愣,莲纹?
“等一下!”祁瑄叫住撤走金碗的宫人,瞧清楚了那碗的形状,有些哑然,原来,南嫘在气这个。他往日是总喜欢把所有莲纹的物什都赐予阮问心的,但那不过是看阮问心周身都是莲纹,随手一赐罢了。
祁瑄好笑道:“哪个叫你瞧那莲纹,朕叫三娘看那上面的鸳鸯。”
这还怪她不会看重点么?南嫘皱了皱鼻子,回嘴道:“那莲纹比鸳鸯可大多了!六郎送东西这么不经心的么?”
祁瑄揽过南嫘,抬手惩罚似的刮了刮她鼻尖,道:“即便朕疏忽了,你便就不要了么?朕的一片心意。”
南嫘挣开他手臂,哼道:“不要!以后都不要让我瞧见莲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