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奇怪?”祁瑄问道,他看南嫘满脸纠结之色,心下疑惑愈甚,便问道:“三娘今日为何对平卢节度使如此感兴趣?”
“这……”南嫘犹豫一下,还是决定给圣上一些提示,若日后真的有问题,她即使没有大贡献,也可算个小功劳,便道:“其实,是妾今日听宁妹妹提起平卢节度使,便想起一事来,说起来有些荒诞,妾不好开口。”
祁瑄挑眉道:“荒不荒诞,也要朕听了才知道。三娘问了这许久,到最后却不肯说了,朕可疑惑得紧。”
南嫘默了一默,才道:“是妾前几日,做了个梦。”
“梦?”祁瑄哑然,没想到南嫘说的荒诞是指的梦。
“是,”南嫘道:“六郎若不嫌弃妾所说之事荒谬,妾就说。”
祁瑄抬手点点南嫘额头,笑道:“你前面铺垫这么多,恐是早想说了吧,既如此,朕还能不让你说么?你说便是。”
“那妾便说了。”南嫘便道:“前些日子,妾夜夜睡不安稳,总会进入一个梦境,那梦境似乎还是连着的。在那梦中,妾身处一片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
听到此处,祁瑄抬手握住了南嫘的手,温热的手掌将她手包裹起来,轻轻捏一捏,似是安慰。他以为她是因为眼伤禁足那些日子留下阴影,才会有如此梦境。
南嫘心有所感,便回握了一下圣上的手,仍旧继续道:“妾虽看不见,但靠着摸索,觉出,妾仿佛是身处宫中的一处宫殿内,只是那宫殿处处潮湿破败,殿内除了妾便一个人都没有,甚至门上还挂着锁,妾出不去,便日日夜夜在那殿里打转。可后来,妾却总是能听见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侍女聚在一起说话,妾唤她们,她们也不理会妾。次数多了,妾便不开口了,就静静靠在那里听着她们说话。”
南嫘说的,都是她上一世的经历,所以叙说时,语气里便染上了一丝悲凉。她说起来是个梦,可那却是她上一世真实熬过的近两千个日日夜夜,不可能毫无感触。
祁瑄仿佛感受到了她语气中的凄然,叹了一口气,又将她揽进怀中,轻抚她后背,似乎想抚平她的心绪。
祁瑄浅声道:“若不是什么美好的梦境,便不说了吧。”
“不,妾要说,这事情很重要。”南嫘乖乖缩在圣上怀里,任由他安抚自己,但仍坚持要把话说完,她伸手攥住圣上衣襟,仿佛是要找点安慰。她缓了缓心绪,继续道:“妾听着她们说的话,都是一些宫廷秘辛,但奇怪的是,时间却仿佛已经是四五年后了。”
“四五年后?”祁瑄蹙了蹙眉,推定未来的梦境,非同小可,他示意南嫘继续说下去:“你听到什么了?”
“妾听得都不太分明,再加上梦境是连续的,每次听到的内容都不相同。有时她们说是武朔六年,有时她们说是武朔八年,她们谈论了很多事情,妾醒来记得的不多,渐渐也记忆模糊。”南嫘此时郑重转头看着圣上,认真道:“但是,今日听闻宁妹妹说起科场舞弊一案,听着平卢节度使,总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思索了许久才想起,是在梦境中,听那些侍女聊起,她们说……武朔七年,平卢节度使叛乱!”
“什么?!”祁瑄没料想南嫘说出此话来,惊得半坐起身。
南嫘随着圣上起身,又道:“虽说只是妾的梦罢了……可妾之前并没有听过平卢节度使,也不知为何梦境里会出现这些情形……”
祁瑄皱着眉,没有说话,先兆之梦,可信,也可不信。但正如南嫘说的,她之前从未接触过平卢节度使,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梦里出现这个消息,实在太过诡异。他向来多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南嫘叹道:“妾知道所说之事荒诞,可事关重大,宁愿是妾多心,说错了,也不敢不报。”
“无妨,即使你说错了,朕也不怪你。”祁瑄此时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慢慢又揽着南嫘躺倒下来,这件事,他需得小心思量。
南嫘小心观察圣上神色,看他只是静静思索,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心中其实忐忑,因为不知道自己这一套过于荒谬的说辞,会不会引起圣上的怀疑,疑心她别有所图,毕竟康山是个将领,还是个被圣上看好的将领,而自己却说他可能会谋反。
等了半晌,南嫘见圣上仍不说话,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妾梦境中听闻的情形,却与现实还有一处不符。”
祁瑄这才又转向南嫘,问道:“何处不符?”
南嫘道:“妾梦境中,那起兵叛乱的平卢节度使,不是一位姓康的将领,而是一位姓平的将领。”
“姓平?”祁瑄这才明白,南嫘刚刚为何要追问康山手下是否有平姓下属。
南嫘道:“可六郎说,他手下并没有什么平姓下属,他又不是个行将就木的人,所以……妾也不知这梦境做不做得准。”
祁瑄知道事关重大,他不会仅仅因为南嫘一个所谓梦境就疑心一位勇猛的边将,可他也不能当此事没发生过,南嫘没有理由去构陷一个边将,康山与南家从未有任何瓜葛,若是有人想除掉康山,也是陈家,不该是南家。何况,南家近些日子的态度,是退出朝堂,以避锋芒,就更不会无缘无故与康山过不去了。他低头,见南嫘抬着盈盈双目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丝丝小心翼翼,还含着一点儿惴惴不安,怕他翻脸的样子。
他不舍南嫘惶恐,也知道查清此事不急于一时,便道:“此事朕自有计较,你别忧心了,赶紧睡吧。”
南嫘知道圣上是不想再讨论此事,便也不再多言,她安心挨着圣上躺好,乖乖闭上眼睛。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便是等待结果了。
渐渐的,南嫘呼吸绵长,但祁瑄却久久未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