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嫘看着雪盏道:“我殿里,容不得恶意伤人之事。”
雪盏以为南嫘要处置小五,便抬了脸,神色期待地看着南嫘。谁料,南嫘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心下大惊,都要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南嫘冷冷地只吩咐一句:“来人,把雪盏送回掖庭去罢!”
一旁的宫人们虽然诧异,但并不多问,南嫘复宠后全然不复过去的温厚,她行事凌厉,且说一不二,做任何事情都不容宫人们置喙,那些行为略有嚣张的宫人们,都慢慢地被芸香以各种名义送出了常曦殿,剩下的宫人要么是有些好手艺的,要么是肯好好做事的。因此,这些人也都知趣,不敢违拗南嫘的意思。
此时,几名宫人就领了命上前去拉雪盏,谁知雪盏挣扎得厉害,几个闪身便躲开了,她惊慌大哭,叫嚷道:“淑仪,淑仪!奴并未做错什么,为何要把奴罚入掖庭!”
雪盏的身姿倒是灵活,她左右躲闪几下,几个宫人上去竟一时抓不住她,她一边躲着,一边叫嚷,声音是一声高过一声,因为失了分寸又伴有惊恐的情绪,嗓音变得极其尖细,只听得南嫘耳朵刺痛,头也跟着闷痛。
南嫘看着众人追追跑跑,在她眼皮子底下闹得鸡飞狗跳,只觉得额角愈发痛起来。她当初是猪油蒙了心,才在太后送来的一众侍女中留下了雪盏,当时是瞧着她烹茶手艺好,留下也能每日饮一口好茶,谁知她这么不安分,过去欺辱小五时,已经极其嚣张了,如今小五晋升为自己的贴身侍女,她还敢来挑衅,难道以为,踩下小五,自己就会用她么?
芸香看出南嫘面色更不好看了,赶紧呵斥道:“快抓住她!在淑仪面前闹,成什么样子!”
见淑仪不耐烦,几个宫人赶紧一拥而上,好歹把雪盏逼进墙角里,围住了她。可众人还没伸手去按她,她便又高高一嗓子叫了出来,声音更加高亢,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淑仪!淑仪赏罚不明!淑仪偏袒小五!奴不服!”
这边雪盏尖细的嗓子叫着,那边南嫘已经面如黑墨了,她想不明白,自己不过要把她送去掖庭,并未对她处罚,她怎么好似要被下了天牢大狱一般嚷嚷,哪个宫人不是从掖庭一路被选上来当差的,不过是让她回到她来时的地方,倒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
“姐姐,这是做什么呢?”
有人从外面走进了茶室,一边进来,一边惊讶地开了口。
来的人是赵淑兰。原来,他们这边还在纠缠,宫人们几乎都凑到茶室里来,外面竟然没人当差,赵淑兰就这么一路穿过中堂走进来,见各处无人,只有茶室里在吵嚷,她便转身进了茶室,果然看见南嫘也在里面。
看见是赵淑兰来了,南嫘更是面沉如水,没想到这么混乱的一幕会被赵淑兰看见,世上最狼狈的事,便是被你的敌人看到你的不如意了吧。
不过,虽说赵淑兰被她认定为敌人,但她还没准备与赵淑兰撕破脸,便还是勉强挂了笑脸,回道:“妹妹怎么来了?”
“妹妹自是来道谢的。”赵淑兰满脸笑盈盈的,仿佛一脸真诚感谢的样子,她道:“原本早就该来了,可是,琇莹不知怎么了,身上痱子刚好了一些,便又害了病,好容易等琇莹身子平稳了些,这才来给姐姐道谢。谁知,竟瞧见姐姐这里闹起来。这是奉茶侍女用得不顺心么?若是姐姐不嫌弃,妹妹那里倒是有几个好的奉茶宫人,调教得规规矩矩,若是姐姐需要,或可以给姐姐送过来,权当道谢了。”
“不用了,哪里还需要妹妹忧心呢?”南嫘听赵淑兰这番话,又看着她扬在脸上那恰到好处的一抹笑,便也抿起唇,弯起唇角,暗自顺口气,将面色缓一缓,又将声音调整一下,亲和道:“琇莹身子好了,我便不忧心了,前几日,你殿里的绿竹,都到了歇息的时候了,忽然过来请圣上,说是琇莹不大好,还吓了我一跳呢!我心想啊,若不是琇莹真的病得不成了,你也断不会半夜来请人,你向来也不是要靠幼子生病来博取圣上恩宠的人。”
赵淑兰原本是看见南嫘殿里闹腾,心下觉得好笑,笑南嫘连自己的宫人都管不住,心里嗤笑她,开口的话便也带着点暗讽的意思。谁知,南嫘却拿她前几日让绿竹夜闯常曦殿一事出来说,她嘴上说着自己不是拿幼子博宠的人,但心里不定是怎么想的,这句话怎么听,都让她别扭。
她的琇莹前几日当真病重了,但确实并没到了药石罔顾的地步,她当时看不得幼女受罪,心急如焚。阮问心来告诉她,若想琇莹早点好,就要请圣上开口,让尚药局的医官们来瞧,那些医官比尚食局里的女官们中用多了。
当时,圣上就歇在常曦殿里,她派人来叫,就当真是来抢人了。她是真的怜惜幼女,但也知道,宫里许多宫妃会以身体不适,或者子女生病为由头争抢圣上恩宠,过去林顺仪就常常如此。她本来看不起林顺仪这样的做派,但自己的做法又有何差别?
而且,她也知道,这是阮问心借她来试探圣上对南嫘的心意。圣上当时就离开了常曦殿,她便知道,南嫘似乎还及不上阮问心当初受宠,毕竟,当初即使是林顺仪派人去通报三皇子病了,圣上都没离开芙蕖殿。她心下便思忖,自己还是要跟阮问心站在一边:一来,在她看来,阮问心更得圣上宠爱,赢到最后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二来,她曾有心害过南嫘,若日后被她知晓不能善了,本也不能成为同盟。
如今,被南嫘嘴上刺上几句,她心里又是羞耻又是难堪。但她面上只僵了一僵,便又和缓回来,回道:“琇莹体弱,倒让姐姐忧心了。”
此时,雪盏已经被众人押解住,还堵住了嘴,虽然还呜呜作声,但好歹不再用她尖细的嗓子荼毒众人耳朵,芸香便示意众人赶紧把雪盏弄出去。
过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
一旁看了半天的宁姝这才过来,朝赵淑兰见礼:“赵姐姐。”
宁姝如今晋了品阶,与赵淑兰同为才人,她琢磨半晌,想出这个称呼。在她看来,南姐姐与赵才人关系不错,她这么叫一声应当无碍。